我,是你五岁时弄丢的那块糖纸。”
沈溯猛地攥紧钢笔。他确实记得那块糖纸,透明的,印着只掉了耳朵的兔子,是他六岁生日时,邻居家的女孩送的。后来糖纸被风吹进了下水道,他为此哭了整整一下午——这段毫无意义的记忆,怎么会是钥匙?
“他们来了!”方武突然往后缩,通风管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沈溯看见方武从怀里掏出个东西,塞进铁丝网的缝隙里,“把这个藏好,别让他们找到——”
他的话被声闷响打断,像是被什么重物击中了后脑勺。沈溯抓住从缝隙里塞进来的东西,是块碎镜片,和方武在工厂里看到的那块一模一样。
脚步声越来越近,沈溯迅速把镜片塞进枕头底下,躺回床上装睡。门被推开时,他眯着眼,看见手套走进来,身后跟着两个穿黑西装的男人,他们的皮鞋上沾着湿泥,泥点里混着银灰色的黏液。
“沈先生睡得真沉。”手套的声音带着笑意,他弯腰检查床头柜时,沈溯闻到他身上有铁锈和消毒水的混合气味,“李医生说您的脑波有点异常,我们带您去做个深度扫描。”
两个男人架起沈溯的胳膊时,他的手指碰到了其中一人的手腕。那人的袖口卷着,露出块和他一模一样的银灰色印记,只是形状更复杂,像片展开的羽毛。
经过走廊时,沈溯故意打了个趔趄,视线扫过护士站的玻璃窗。李医生正坐在里面打电话,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桌底下露出半张照片——七个穿白大褂的人站在同步舱前,前排左数第三个的人嘴角有颗痣,而他的白大褂口袋里,露出半截透明的糖纸。
扫描室的门关上时,沈溯摸了摸枕头底下的碎镜片。镜片里映出的不是他的脸,是个小女孩的背影,手里捏着块印着兔子的糖纸,正慢慢走进团灰雾里。
他突然想起方武的话,那些看似无用的记忆碎片,其实是构成人格的关键装饰。那么被剥离的记忆呢?被窃取的冗余呢?当无数人的记忆碎片在共生意识里碰撞、重组,最终拼凑出的,会是人类存在的本质,还是个更恐怖的真相?
扫描仪器开始发出嗡鸣,沈溯闭上眼,任由意识沉入黑暗。在共生意识的潮涌中,他又闻到了童年糖果的味道,甜得发腻,像裹着层化不开的悲伤。
而在扫描室的监控屏幕前,赵教授摘下眼镜,用纸巾擦了擦嘴角。那里本该有颗痣的地方,此刻只剩下块淡粉色的疤痕。他身后的李医生正低声汇报着什么,声音轻得像片羽毛,飘进通风管道,和方武藏在暗处的喘息声,慢慢融在了一起。
扫描室里的镜像,扫描仪器的嗡鸣突然变调时,沈溯正盯着天花板上的水渍。那片暗黄色的印记像朵枯萎的花,他住院第一天就注意到了,三个月来形状从未变过。但此刻,花瓣边缘竟渗出银灰色的水痕,像有支无形的笔在缓慢勾勒。
“放松点,只是常规检查。”手套的声音从面罩后传来,带着橡胶的闷响。他正将电极片贴在沈溯的太阳穴上,指尖的温度低得像金属——沈溯突然想起,疗养中心的医护人员都该戴无菌手套,可这人的手套始终是黑色的,指缝里还嵌着点暗红的锈迹。
仪器屏幕亮起的瞬间,沈溯的瞳孔猛地收缩。
屏幕上跳动的脑波图谱里,夹杂着串细碎的光点,像撒在墨水里的星子。那些光点正慢慢聚集,拼凑出他手腕内侧的纹路,而纹路中心,赫然浮着块透明糖纸的轮廓。更诡异的是,每当光点闪烁,扫描室角落的饮水机就会发出“咔嗒”声,像有人在里面轻轻叩击金属内胆。
“很稳定。”手套俯身记录数据时,沈溯瞥见他胸前的工作证——照片上的人嘴角有颗痣,和李医生文件柜里那张旧照片上的赵教授一模一样。但现实里的手套,嘴角光洁得像被砂纸磨过。
突然,所有电极片同时发烫。沈溯的意识像被投入沸水的茶叶,瞬间舒展又蜷缩。他在共生意识的褶皱里看见片灰雾,雾里站着个穿白大褂的身影,正将块糖纸塞进玻璃培养皿,培养皿里泡着的,是团半透明的胶状物质,编号赫然是“37-1”——他自己的代号。
“啊!”
沈溯猛地抽搐了下,电极片从皮肤上弹开。屏幕瞬间变成雪花状,雪花里闪过串画面:废弃工厂的铁架床、方武掌心的银灰色黏液、李医生小臂上的深色印记……最后定格在张扭曲的脸上,那人嘴角有颗痣,正对着镜头微笑,白大褂口袋里露出半截黑色手套。
“仪器过载了。”手涛迅速关掉电源,语气平静得可疑,“看来得换台设备,您先休息十分钟。”他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