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全身力气,抓住了离他最近的安和卡琳,拼命地将她们往平台中央、远离围栏的地方拉。
他的嘴唇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失去了血色,牙齿上下打着颤,他指着塔下的墨海,又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和耳朵,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因为过度惊恐而变了调的、嘶哑的字眼:
“别——别出声!捂住——!”
他的警告戛然而止,因为他自己已经用双手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身体蜷缩成一团,抖得像一片风中的落叶。
卡琳的小队成员都是身经百战的战士,立刻意识到有巨大的危险正在降临。她们迅速将安和那个吓坏了的孩子护在中心,所有人拔出武器,背靠着背,警惕地望向四周。
那片“墨海”,在她们的观察下,以反常理的速度“活”了过来。
在遥远的海平面尽头,那片粘稠沥青般的黑色液体,开始极其缓慢地、却又无可阻挡地向岸边隆起。它不像正常的潮汐那样有波浪,更像是一块巨大的、无边无际的黑色地毯,正被人从一头缓缓地向上提起。
“咕嘟……咕嘟……”
紧接着,近处的海面上,开始鼓起一个又一个大小不一的、光滑的气泡,破裂时发出的粘滞声响,仿佛整片海洋都在下面被煮沸。
墨色的“潮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岸边上涨,轻易地越过第一道布满黑色污垢的海堤,开始悄无声息地吞噬滩涂和那些废弃的建筑。
是涨潮。
但更像是某种沉睡在海底的神秘,在苏醒前,一次贪婪的呼吸。
安被卡琳紧紧地护在身后,她的小手死死地抓着卡琳的衣摆,紧张得指节都已无血色。她不敢再去看那个蜷缩在地上、抖得像筛糠一样的男孩,她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塔下那片正在“苏醒”的黑色海洋所牵引。
墨潮还在上涨。
粘稠、不反光的黑色液体,像一大块正在融化的肮脏黑蜡,悄无声息地漫过了一道又一道海堤,吞噬着海中和岸边不远废弃的缆桩和锈蚀的轨道。那些被淹没的建筑残骸之上,长满了滑腻的苔藓,在墨色的潮水中,像极了垂死病人身上浮现的斑点。
然后在安的注视下,从那片深不见底的、如凝固石油般的黑色之中,有什么东西,开始向上生长。
最初,只是一根。
一根惨白色的、如浸泡许久而浮肿的死人手指般的“枝桠”,极其缓慢地从黑色的海面下探了出来。它的表面光滑无垢,与周围肮脏粘稠的海水形成了诡异而强烈的对比。
那白色,不是骨骼的白,也不是岩石的白,而是毫无生气,类似真菌或某种深海软体生物的、病态的苍白。
紧接着,是第二根,第三根……
成百上千根同样惨白色的枝桠,接二连三地从墨海的各个角落里钻了出来。它们形态各异,有的像扭曲的树根,有的像交错的鹿角,还有一些……安不敢再想下去,因为它们看起来,像极了无数双祈求或抓攫的手臂。
这片惨白的、沉默的森林,在黑色的海面上摇摇晃晃,顶端似乎还带着一点微弱的、鬼火般的磷光。
接下来的一幕更是超出了安的认知,它们开始“行走”。
这些从海里冒出的白色枝桠,以一种让人难以理解的方式,脱离了海水,慢慢的,踏上了被淹没的堤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