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的精密史料分析和逻辑推演。他试图重新集中精神,目光落回自己反扣的稿纸上,但邓小琪那边时不时发出的、因为发现有趣细节而压抑的低呼,以及炭笔划过纸张的声响,不断撕扯着他的注意力。
他捏紧了手中的笔,指节微微泛白。忍了大约五分钟,他终于忍无可忍。他抬起头,冰冷的视线如同两把手术刀,精准地投向对面正画得投入的邓小琪。
邓小琪似有所感,抬起头,对上他那双明显写着“你很吵”的眼睛。她无辜地眨了眨眼,晃了晃手里的炭笔:“怎么了?吵到你了?不好意思啊,画画就这样……要不……” 她狡黠一笑,压低声音提议,“你戴耳机?”
钱砚修没说话,只是眼神更冷了几分。戴耳机隔绝的是声音,却隔绝不了对面这个存在感极强的、散发着花果香气的“干扰源”本身。他需要的是绝对的安静和无人打扰的空间。
就在这时,一位面容严肃、戴着厚厚眼镜的图书馆管理员走了过来,显然是被邓小琪这边持续的、虽然压低但依旧存在的动静吸引了。
“这位同学,” 管理员的声音不高,但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古籍区请保持绝对安静,不能使用炭笔这类容易产生粉尘的画具,以免污染古籍。请立刻停止,或者到其他区域去。”
邓小琪一愣,看着自己手里的炭笔和刚起了个头的速写,小脸顿时垮了下来,带着点委屈:“啊?不能用炭笔啊?那铅笔……”
“铅笔也不行!任何可能产生碎屑的画具都不行!” 管理员语气严厉。
邓小琪求助似的看向钱砚修,希望这位“学神”同桌能帮她说句话或者想个办法。但钱砚修只是面无表情地垂着眼,仿佛眼前的一切与他无关,甚至还趁机重新翻开了他那本珍贵的影印本,仿佛在抓紧这难得的“清净”间隙。
邓小琪失望地扁扁嘴,认命地开始收拾画具,小声嘟囔:“好嘛好嘛……换个地方……”
就在她收拾好东西,垂头丧气地准备离开时,一首沉默的钱砚修却忽然开口了。他的声音依旧平静无波,视线也没有离开书页,仿佛只是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二楼东区,近代文献阅览室。那里有民国时期的旧报纸和老照片复制品,纸张泛黄破损,虫蛀水渍痕迹明显,符合‘时间痕迹’要求。允许铅笔临摹,且人少安静。”
邓小琪收拾东西的动作顿住了,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看着钱砚修。他不是在看书吗?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还……给她指了条明路?
管理员也有些意外地看了钱砚修一眼,但没说什么,算是默认了。
钱砚修说完,便不再理会,仿佛刚才那句话只是他阅读过程中的一个无意识旁白。他重新沉浸到泛黄的书页和冰冷的权力博弈记录中。
邓小琪看着他那副专注得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的侧脸,又看看自己收拾好的画具,嘴角慢慢勾起一个明亮又带着点狡黠的弧度。她没再说话,轻手轻脚地背起画板包,拿起速写本。离开前,她脚步顿了一下,飞快地从速写本里撕下一页空白纸,拿起铅笔在上面飞快地画了几笔,然后像做贼一样,迅速地将那张纸压在钱砚修摊开的《宋会要辑稿》影印本下面,只露出一个小角。
做完这一切,她对着钱砚修依旧低垂的后脑勺,无声地做了个“谢谢”的口型,然后像只轻盈的蝴蝶,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古籍区。空气里残留的最后一丝花果香气,也很快被旧纸张的霉味覆盖。
钱砚修在邓小琪离开后,才缓缓抬起头。他瞥了一眼古籍区入口的方向,确认那个“干扰源”己经消失。然后,他的目光落在自己书页下压着的那张露出小角的纸上。
他伸出两根手指,极其小心地、像处理考古文物般,将那张纸抽了出来。
纸上是一幅用铅笔快速勾勒的速写:
背景是模糊的、象征高耸书架和厚重书籍的线条。画面中央,是一个穿着白衬衫的、微微低着头的少年侧影。少年轮廓清晰,线条干净利落,专注的神情被捕捉得十分传神。尤其引人注目的是,少年微微蹙起的眉头,以及他面前摊开的、被刻意画得如同古老神秘卷轴般的书籍。在卷轴边缘空白处,画着一个俏皮的小小箭头,指向少年紧蹙的眉心,旁边用清秀的字迹写着一行小字:
“专注的冰山在融化历史~ 谢啦!新同桌!”
没有署名,但那活泼的画风和字迹,除了邓小琪还能有谁?
钱砚修拿着这张速写,看着画中那个被精准捕捉的、蹙眉专注的自己,再看看那行带着调侃和感谢的小字,冷冽的眉宇间没有任何表情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