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定憋着气呢！”

“这味儿……真他娘的顶不住……”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阿炳感觉自己的意识开始模糊，肺部火辣辣地剧痛，身体在冰冷的污水和缺氧的双重折磨下渐渐麻木、僵硬。但他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下游！下游有出口！下游连着黄浦江的支岔！他不能死！李队长的嘱托！苏区的同志！求生的欲望支撑着他，像一台即将熄火的机器，榨干最后一丝力气，机械地、顽强地向前蠕动。

终于！就在他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彻底崩溃、张开嘴大口吸入这致命污水的瞬间！

头顶的手电光柱似乎移动了位置，特务们不耐烦的咒骂声也渐渐远去了一些。

机会！

阿炳用尽最后一点残存的意志力，猛地一蹬沟底松软的淤泥，身体如同离弦之箭，朝着斜上方水势稍缓、靠近岸边的芦苇丛根部奋力窜去！

哗啦！

一个覆盖着厚厚浮萍、污物和腐烂芦苇叶的浑浊水面猛地破开！阿炳的头颅如同水鬼般冒了出来！他贪婪地、无声地张大嘴巴，拼命吸入那混杂着恶臭却无比珍贵的空气！剧烈的咳嗽被他死死压在喉咙里，只发出沉闷痛苦的呜咽。他整个身体依旧浸泡在粘稠的污水中，只露出眼睛、鼻孔和嘴巴，隐藏在茂密的芦苇根茎和漂浮的垃圾之下，剧烈地颤抖着。

他透过芦苇的缝隙，看到那两道惨白的手电光柱，正在距离他几十米外的上游沟段漫无目的地扫射。特务们的咒骂声隐约传来：

“……妈的，肯定淹死了！这水，跳下去神仙也活不成！”

“算了！撤吧！这鬼地方，多待一秒老子都要吐了！”

“回去报告，就说发现可疑分子，跳臭水沟自尽了！”

脚步声和手电光柱，骂骂咧咧地朝着来时的方向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无边的黑暗和荒草丛中。

阿炳依旧死死地泡在冰冷的污水里，一动不动，像一截真正的朽木。首到确认那致命的威胁彻底消失，首到远处连一丝风声草动都归于沉寂，他才如同耗尽最后一丝力气的溺水者，手脚并用，无比艰难、无比狼狈地从那散发着地狱般恶臭的污水中爬了出来。

他瘫倒在沟边相对干燥一点的荒草丛里，浑身裹满了漆黑粘稠、散发着刺鼻恶臭的污泥，如同刚从地狱油锅里捞出来的恶鬼。他剧烈地咳嗽着，呕吐着，将呛进去的污水混合着胆汁吐了出来，每一次痉挛都牵扯着全身的筋骨。冰冷的夜风吹在他湿透的身体上，带走仅存的热量，冻得他牙齿格格打颤。

劫后余生的巨大疲惫和深入骨髓的冰冷几乎将他击垮。但他挣扎着坐起身，破草帽早己不知丢在哪里，露出那张被污泥糊满、只剩下一双依旧锐利如鹰的眼睛。他回头，望向那如同巨兽残骸般蛰伏在黑暗中的废弃船坞方向，眼中没有庆幸，只有更深的冰寒和绝望。通道被恶犬死死封住，最后的希望似乎己然断绝。

然而，就在这极度的疲惫和绝望中，一个极其细微、几乎被忽略的念头，如同黑暗中的萤火，骤然闪过他的脑海！刚才在亡命潜逃、经过船坞下方靠近水线位置的沟段时，他的手，似乎……似乎无意中触碰到了船坞水下基石某处异常粗糙的、像是被什么工具暴力凿击过的新鲜痕迹？那感觉……绝不是经年累月水流冲刷形成的！

这个念头如同电光火石！阿炳猛地一个激灵！难道……？他不敢细想，但一丝微弱的、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疑窦，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在他冰冷绝望的心湖中，荡开了一圈微弱的涟漪。他挣扎着爬起来，辨明方向，像一具从地狱爬回人间的行尸走肉，带着一身恶臭和那个模糊却至关重要的触感，踉踉跄跄地朝着城隍庙的方向，消失在黎明前最浓重的黑暗里。仓库夹层里那盏昏黄的马灯，能否等到一丝微弱的星光？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