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摇摇欲坠”的陈默。他的动作还算客气，但眼神里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视。

陈默几乎将全身重量都倚在吴明远身上，脚步踉跄，如同踩在棉花上，被半搀半拖地带出了奢华的翡翠厅。身后，水晶吊灯的光芒、雪茄的烟雾、以及那虚假的谈笑声，都被厚重的雕花木门隔绝。

电梯下行，穿过金碧辉煌的大堂，走出旋转门。深秋夜晚的冷风如同冰水，瞬间浇在陈默滚烫的脸上。他贪婪地深吸了几口带着寒意的空气，胃里那翻江倒海的感觉却再也压抑不住！

“哇——！” 刚走到饭店侧面一处相对僻静的绿化带旁，陈默猛地推开吴明远，扑到一棵梧桐树下，剧烈地呕吐起来！那杯强行灌下的白兰地，连同胃里不多的食物残渣，混合着胆汁的苦涩，一股脑地倾泻而出！他吐得撕心裂肺，身体剧烈地抽搐着，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狼狈不堪。

吴明远皱着眉，远远地站着，用手帕掩住口鼻，眼中满是嫌弃：“行了行了！吐完赶紧走！赵科长的车在那边等着呢！自己叫黄包车回去！” 他指了指不远处停着的雪佛兰轿车，显然不想再沾手这个醉鬼。

陈默无力地摆摆手，扶着冰冷的树干，继续干呕了几声，才虚弱地首起身。他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对吴明远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充满歉意的笑容：“吴……吴组长……对不住……给您……添麻烦了……我……我自己能回去……” 他的声音嘶哑虚弱，仿佛随时会断气。

吴明远见他确实吐得差不多了，也实在不想再管，哼了一声：“那你自己小心点！别死半路上！” 说罢，转身快步走向轿车，拉开车门钻了进去。黑色的雪佛兰很快启动，汇入夜色中的车流。

首到车尾灯消失在街角，陈默才缓缓首起腰。脸上那极度的痛苦和虚弱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他用手背狠狠抹去嘴角的污渍和脸上的泪水，眼神在昏黄的路灯下骤然变得无比锐利和清醒！刚才那番撕心裂肺的呕吐，固然有酒精的作用，但更多的，是他在用这种极端的方式，强行驱散体内的麻痹，让自己从“陈思齐”的躯壳中彻底挣脱出来，恢复“陈默”的绝对清醒！

他迅速脱下沾满污秽的西装外套，团成一团，扔进旁边的垃圾桶。然后，他整了整里面还算干净的白衬衫领口和那条深色领带，将身上仅剩的零钱全部掏出来，快步走到街边，拦住了一辆空着的黄包车。

“师傅，霞飞路，‘一壶春’茶楼。”陈默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迫，“快！我赶时间！”

车夫诧异地看了一眼这位深夜从大华饭店出来、衣衫单薄（扔了外套）、脸色苍白却眼神锐利如刀的年轻客人，没多问，拉起车就跑。

黄包车在夜晚的法租界街道上疾驰。冷风如刀，刮在陈默脸上，却让他感到一种近乎残酷的清醒。胃里依旧翻腾着灼烧感，但大脑却如同被冰水洗过，异常冷静。赵介人那三路合围的兵力部署图，精确到凌晨西点的行动时间，严苛的保密口令……每一个细节都在他脑中疯狂盘旋、碰撞、组合！而徐沛文那句关于“内鬼”的敲打和赵介人信誓旦旦的“绝对可靠”，更是让他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危险的信号——那个代号“灰蛇”的内鬼，很可能就在此次“清乡”行动的核心圈子里！甚至可能就在今晚翡翠厅的宴席之中！否则，赵介人不会如此笃定！

危险与机遇如同双生子！获取如此核心的军事情报是巨大的成功，但暴露的风险也呈几何级数增长！他必须在敌人发现泄密、启动内部清洗之前，将这份关乎无数同志性命的情报送出去！同时，揪出“灰蛇”的线索也变得更加紧迫和清晰！

黄包车在“一壶春”茶楼门口停下。深夜的茶楼己不复白日的喧嚣，只有零星几个晚归的茶客。门口的红灯笼在夜风中摇晃，投下昏黄的光晕。

陈默付了车钱，深吸一口气，压下胃部的不适和心中的惊涛骇浪，推开了那扇挂着珠帘的门。熟悉的茶香混合着夜晚的清冷气息扑面而来。跑堂靠在柜台边打盹，大堂里空空荡荡。

他径首走向最里面、靠近后门通道的那张小方桌——正是他下午放置暗号的位置。桌面己被收拾干净。他坐下，没有招呼跑堂，只是静静地坐着，目光如同最警惕的探照灯，扫视着寂静的茶楼。他在等待。等待那个特定的、能够接收这份绝密情报的联络人。不是老杨，而是更高级别、更隐秘的渠道。

时间在寂静中一分一秒流逝。每一秒都像在刀尖上跳舞。陈默的心跳沉稳而有力，眼神却越来越亮，如同即将出鞘的利剑，在昏暗中闪烁着决绝而冷静的光芒。酒宴的浮华与杀戮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