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坪乡官军大营里，钱营长气得像笼子里的疯狗，一脚踹翻了行军桌。?躌~4~看`书· -追+最￠薪′璋?結.地图、茶杯、令箭稀里哗啦滚一地。他眼珠子通红，脖子青筋暴起，指着几个刚从前线撤下来、灰头土脸的连长破口大骂：

“废物！一群废物！老子两百多条快枪！西门炮！连个土坡都啃不下来！还被那群泥腿子拖到天黑！还有李大帅那边，他的人呢？！说好的南北夹击！夹他娘的屁！”

一个连长硬着头皮，声音发颤：“营座……落马坡那地方太刁了！保安团的人跟耗子似的，打一枪换一个地方！掷弹筒贼准！还有……陷坑、毒刺……弟兄们死伤快三十了！天黑实在没法打……”

“滚！都给老子滚！”钱营长抓起马鞭要抽人，被副官死死抱住。

“营座息怒！息怒啊！”副官急道，“码头急报！蒋光鼎的江防舰队越界了，炮口对着咱们的船！陈都督急电，让咱们立刻……撤回码头！说……从长计议！”

“撤回？！”钱营长像被抽了脊梁骨，愣住，接着爆发出更绝望的吼叫，“老子死了这么多兄弟！就这么撤了？！回去怎么交代？！”

“营座！再不撤，保安团夜里摸上来……还有那些分到地的泥腿子，眼都红了！咱……真回不去了啊！”副官声音带哭腔。*精·武\暁~税′罔· ￠更_歆￠醉￠全!

钱营长看着帐外漆黑的夜，听着远处落马坡保安团收拢防线的呼喝声，再想想那支虎视眈眈的江防舰队……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窜上天灵盖。他像泄了气的皮球瘫在椅子上，嘶哑道：“撤……连夜撤……伤员……能带的带走……”

北边老鸦林，血腥味混着焦糊味还没散。“钻山豹”被两个心腹架着，拖着一条血淋淋的断腿，在漆黑山林里深一脚浅一脚逃命。每次颠簸都疼得他浑身抽抽，冷汗浸透破棉袄。

“豹……豹爷，咱……去哪儿啊？”一个土匪带着哭腔问。

“去哪儿？回寨子？老子这样回去，李大帅能剥了老子的皮！”钻山豹疼得抽冷气，声音怨毒，“妈的！姓陆的小崽子……老子跟你没完！去……去‘野狼峪’找刀疤哥！他那还有几十号人……合兵一处……老子就不信……”

可一想到白天那铺天盖地的子弹，砸进人堆开花的铁疙瘩，能把人活活烧成炭的火油瓶子……钻山豹剩下的狠话卡在喉咙里，只剩对黑暗和疼痛的恐惧。?白!马¨书/院^ ′庚′鑫~醉.全^

保安团营区灯火通明，气氛却沉重。临时医院挤满了伤员，药味、汗味、血腥味混在一起。

大牛和赵铁头带着奔袭老鸦林的队伍回来了，押着十几个垂头丧气的土匪俘虏。士兵们虽然疲惫，但腰杆挺得笔首，眼神亢奋。新兵们激动地互相捶打吹牛。

可当大牛看到营门口担架上盖着白布的南线牺牲兄弟——昨天还被他骂的新兵蛋子，一只手还攥着半截打空的弹夹——这铁塔汉子脚步猛地顿住。脸上粗犷的笑僵住。他没说话，大步走过去蹲下，用粗糙的大手把弹夹塞回那冰冷僵硬的手里，拉好白布盖住年轻的脸。他站起身环视沉默的士兵，嗓子眼堵得慌，最终只吼出一句沙哑的：“带兄弟们……回家！”

王栓柱也带着南线阻击部队回来了，个个像泥水里捞出来的，军服破烂，脸上黑乎乎，不少人缠着渗血的绷带。眼神却亮得惊人，透着死战后的平静。

王栓柱走到陆昭明面前，敬礼，声音沙哑颤抖：“报告团长！落马坡阻击任务完成！迟滞官军主力超三个时辰！毙伤敌约三十五！我方……牺牲七人，重伤十一，轻伤二十三！”他喉结滚动，声音低沉，“一连三排长……周大生……为掩护重伤员撤退，抱着手榴弹扑进敌群了……”

陆昭明沉默地看着这个眼圈发红但腰板挺首的连长，重重拍了拍他肩膀：“好样的！你们都是好样的！周大生……是条汉子！保安团记他一辈子！先去处理伤口！”

黑炭在角落里，没管缴获的破枪，也没听议论。他蹲在一个重伤昏迷的小兵旁边（才十七岁，肚子被打穿）。他那双常年握锤、布满老茧烫疤的大手，笨拙地拧着热毛巾，小心翼翼避开伤口擦小兵脸上的血污泥巴。汗水和不知啥时候蹭上的泪水混在一起。

泥鳅坐在团部门口台阶上，刚汇总完伤亡缴获数字，本子摊在膝头。他低着头，手指抠着本子边缘，肩膀耸动。白天在落马坡，他亲眼看着自己反谍班培养的一个好苗子（才十六岁，北斗行伙计的弟弟，刚学会用缴获的发报机），为了传递官军绕小路的关键敌情，主动暴露位置吸引火力，被乱枪打成了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