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的墙,又光溜又结实,虫子见了都绕道!”
次日,天光放亮。院里支起了和泥的大木盆。秦老汉用铁锹将挖来的黄黏土块铲进盆里,秦铁柱从水缸里舀水,慢慢浇上去。小丫蹲在旁边,把秦老汉带回来的麻刀(剁得细碎的黄麻丝)一把把撒进泥里。
“多放点麻刀,筋骨才足!”秦老汉一边用脚踩着泥水,一边指挥。黄泥渐渐变得粘稠柔韧,麻刀丝均匀地混在其中。
秦铁柱脱了外褂,露出精壮的上身。他端起一大坨掺了麻刀的黄泥,走到厢房斑驳的墙根下。先用旧瓦刀将墙上松动的老泥和糟朽的麦秸用力刮掉,露出里面还算结实的土坯。接着,他抄起新泥,用力摔在墙上,“啪”的一声闷响,黄泥牢牢地粘附在土坯上。他手腕沉稳有力,新泥一层压一层,从下往上,均匀地涂抹开,将那些裂缝和坑洼仔细填平。麻刀丝在泥里拉出细密的筋络,增加了泥层的韧性和附着力。
阳光炽烈,晒得人脊背发烫。汗水顺着秦铁柱棱角分明的下颌和结实的背肌滑落,混进新抹的泥墙里。周晓兰不时递上一碗晾凉的薄荷水。小丫则拿着小木片,学着哥哥的样子,在墙角低矮处小心地抹着泥巴,小脸认真。秦老汉负责修补高处的墙角和屋檐下的缝隙,动作略显吃力却一丝不苟。
抹完一遍粗泥,待泥层半干,秦铁柱又用更细的泥浆(加了少量细沙)罩面,抹得更加平整。最后,他用刷子蘸着浓稠的生桐油,仔细地、均匀地刷在刚刚抹平、尚未干透的新泥墙上。桐油特有的光泽和浓烈干香瞬间弥漫开来,黄褐色的泥墙仿佛被镀上了一层温润透亮的琥珀色包浆。
夕阳西下,西壁焕然一新。新抹的泥墙平整光滑,在夕阳下泛着桐油温润的光泽,麻刀丝形成的细密纹理若隐若现,如同筋骨。浓烈的桐油香混着泥土的微腥,在院子里弥漫。
“好!真亮堂!”秦老汉拍着光滑溜手的新墙,花白胡子在晚风里激动地抖着,“桐油一罩,风吹雨打都不怕!虫子更甭想钻!”
晚饭依旧是在新厚铁锅里做的。用新熬的熊油炒了一大盘野韭菜鸡蛋,香气扑鼻。新锅里熬的棒子面粥金黄粘稠。一家人围坐在炕上,油灯光晕映着西壁桐油的光泽,屋里仿佛比往日更亮堂、更严实了几分。
秦老汉滋溜喝了一大口粥,目光扫过:西壁桐油新抹,光溜亮堂;灶台上新锅厚重乌亮;炕沿下暖瓶藤壳温润;地上那坛桐油还剩大半,油光深敛;小丫脚边是她下午抹泥巴玩的小木片……他无声地咧开嘴,花白胡子在温暖的灯光里微微颤动。新墙抹平了透风的旧缝,新油封住了岁月的侵蚀,新锅镇住了灶火,新瓶存住了滚烫……这点点滴滴积攒起来的严实、光润、厚热和封存的安稳,像一层层刷上去的、散发着桐油清香的琥珀,牢牢地包裹住了这小小的屋宇。屋外,暮色西合,山风掠过新铺的屋顶和新抹的桐油墙,只发出沙沙的、如同抚慰般的轻响,再也钻不进这油光温润、饭食飘香的,沉甸甸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