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半月跟在裴谦身后,两人面沉似水,手始终揣在怀里,浑身肌肉紧绷,随时准备动手。
裴谦却像是来逛公园一样,神态自若,脚步从容。
他目光平静地扫过一张张充满敌意的脸,径首穿过人群,走到了正堂门口。
堂屋正中,太师椅上,坐着一个精瘦的老头。
一身半旧的唐装,手里盘着两个核桃,虽然年过花甲,但眼神却锐利得像鹰。
他就是崔家窑的当家人,崔老爷子。
他甚至没有起身,只是冷冷地看着裴谦,等着他开口。
裴谦站定,对着崔老爷子微微一拱手,不卑不亢。
“崔老爷子,晚辈裴谦,前来拜访。~6/吆¢墈,书_蛧- ′庚`歆,嶵~哙¨”
崔老爷子冷笑一声,手里的核桃转得飞快。
“拜访?”
“我这小庙,可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年纪轻轻,手艺没学到家,盘外的手段倒是玩得挺溜。”
“年轻人,我劝你一句,北京城的水深得很,不是你这种野路子能趟的。”
他话音刚落,周围的徒子徒孙们立刻发出一阵哄笑,言语中充满了讥讽和不屑。
“就是!靠些下三滥的机关算什么本事!”
“有能耐跟我们比手上的真功夫!”
裴谦对周围的嘈杂充耳不闻,只是看着崔老爷子,淡淡地说道。
“老爷子,手段无所谓高下,能解决问题就行。”
“我今天来,不是来斗嘴的。”
“是来跟您讨教手艺的。”
“好一个讨教手艺!”
崔老爷子猛地一拍扶手,站了起来。
“你想讨教,我就给你这个机会!”
“你想要我们崔家窑的尊重,也行,拿出你的真本事来!”
他一挥手,厉声喝道。
“把东西抬上来!”
话音刚落,两个身强力壮的徒弟吃力地从后堂抬上来一个蒙着红布的沉重物件,小心翼翼地放在了院子中央的八仙桌上。
崔老爷子走到桌边,一把掀开了红布。
院中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被桌上的东西吸引了过去。
那是一件青铜壶。
造型是战国时期的风格,古朴典雅。
但壶身却被一层极其恐怖的锈迹所覆盖。
那不是普通的铜绿,而是一种粉末状、像是发了霉的绿色“癌症”,斑斑驳驳,甚至有些地方己经将青铜的胎体都腐蚀穿了。
透过斑驳的锈迹,依稀能看到下面无比精美的错金银纹饰。
金丝银线,勾勒出繁复的狩猎图景,但在那致命的“癌锈”之下,这些国宝级的纹饰显得脆弱不堪,仿佛随时都会随着锈迹一同剥落、灰飞烟灭。
在场的所有人,包括那些老师傅,看到这件东西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是青铜器修复里最顶级的难题——“青铜病”。
一旦处理不好,器物就会彻底报废。
崔老爷子指着那件青铜壶,眼神倨傲地看着裴谦。
“战国,错金银狩猎纹壶,国之重宝。”
“我们崔家窑研究了整整半年,也没敢轻易动手。”
“今天,你要是能把这‘癌锈’拾掇好,哪怕只是一小块,让我看到你真正的本事。”
“我崔某人,当着全北京古玩行的面,给您敬茶认错!”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森然。
“可你要是弄坏了分毫……”
“那就别怪我们,按道上的规矩办事了!”
这是一个赤裸裸的陷阱,也是一场赌上声誉的对决。
整个院子,鸦雀无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裴谦的身上,看他如何应对这个必死之局。
崔家的徒弟很快搬来了一整套专业的传统修复工具。
各种型号的竹签、剔刀、毛刷、药水,摆了满满一桌子。
这是他们崔家几代人传下来的吃饭家伙。
裴谦看都没看那些东西一眼。
他将自己带来的一个黑色金属工具箱放在了桌上。
“咔哒”一声,箱子打开。
里面没有一件传统工具,全都是造型奇特、闪烁着金属冷光的精密仪器。
在崔家众人惊愕的目光中,裴-谦不紧不慢地戴上了一副护目镜和白手套。
他先是从箱子里拿出几瓶贴着手写化学式标签的玻璃试剂。
然后,他又取出了一支笔状的金属仪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