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第一,官长们暗示士兵们疑心我们另有特别的作用,以致有一部分人不肯讲实话;第二,我们不该采取口试的方式,使士兵们感到很严重,很拘束,因而更增加了惶惑和疑虑。后来我们只好叫进步的士兵调查落后的,从甲士兵的谈话中听取乙士兵的家庭情形。
比较使我们相当满意的,是我们能同士兵在一起过生活,同吃苦,同拼命,而又处处替他们的利益去打算。他们一部分虽然对我们这班学生不能全信任,一部分却真把我们当做了小母亲,当我们离开部队的时候,许多农人都落泪了。
部队中的教育工作主要的是驻扎在蔡家庄的三个月。一到诸城就入了战时状态,我们的工作不得不偏重民众一方面。这时,部队突然增加了好几倍,我们的同学却还只那么多,该做的,也只好放下啦。
下一封信报告我们在诸城的民众工作,对你也许是一个小参考。好,再谈吧。
吴盾
四月九日
五民运篇
凌:
在蔡家庄的三个月中,我们的民运工作始终没有怎样的深入和展开,主要的原因是我们的部队不能得到老百姓的信任。我曾经对你说过,我们部队的成分非常糟,在高密蔡司令还不是一个能称得进步的人物,强提民间枪支和强派粮秣的事情他都做,使老百姓永远也忘不了他从前的种种情形,因此一切工作都受了影响。部队中的官兵既大部分抱着升官发财和武装逃难的错误观念,有时候惹老百姓讨厌的地方是不能避免的。尤其驻扎在本县里,谁过去做劣绅,谁过去当土匪,谁过去在机关里混差事苛讹人,老百姓全清楚。他们甚至还知道谁是为躲官司才来干游击队。“唏,你瞧吧,”他们私下谈论着,“他们能照嘴上说的那么好好干——算是日头打西边出来!”
“也许他们能变好的,有那一群学生在里边。”
“跟着好的学好的,跟着坏的学坏的,可惜他们跟的不是正经人!”
诚实的老百姓都替我们这一群青年惋惜着。有几位高密的同学甚至因为得不到自己父兄的谅解,在工作上受到许多牵制。在这样的情形之下,我们只能着重在部队本身的转化和改造。对于民众方面,我们的工作偏重在介绍本队的真实情形及对老百姓的态度等等。然而由于我们的宣传,高密民众在我们离开之前对鬼子都有了相当认识,许多民团和民众能够带着枪跟我们到诸城去,这不能不算是一点成绩。
诸城是胶东跟徐州中间的一个重要城市,南面几十里外就是大山,这条山脉使鲁中和鲁东南的游击区取得密切联络。这儿的老百姓都非常古朴,佃户占农人中最大的数目。当济南和青岛失陷之后,乡下的老百姓对于时局的认识还非常模糊。有一次我同一个十五六岁的大孩子谈起来,问他知道不知道打仗的事情,他说:
“听说在打哩,”他用袖头擦了擦鼻涕,“可不知道在啥地方。”
“你知道我们在同谁打仗?”
“同外国。”
“同哪一国?”
那孩子红着脸羞惭的笑了笑,说道:
“说不上来。”
我们一方面同当地的绅士和实力组织进行联络,一方面展开了民众工作。我们的民众工作中宣传和组织是同时并进的。关于宣传方面:一般的说来,街头剧,歌咏,漫画和讲演,这些办法我们都采用。不过想深深的钻进民众里,这些办法还不够。另外我们选定了八个中心村,分组住在那里,进行调查,宣传,联络和组织工作。在这几个村子里,农人歌咏队和自卫队,很快的就建立起来了。
当政治工作人员们进行民众工作的时候,第一要特别注意的是生活的大众化。起初,我们自己大众化做得很不够,差不多还留着所谓“东洋头”,穿着学生制服或军装,贸然的拜访老百姓。在冬天,农人们最爱三五成群的聚在牛屋里,围绕着一块燃烧着的树根疙瘩,在火与烟的薰烤和牛粪的气息中,谈着旧得褪色的掌故和传说,或新出现的什么松快的趣闻或略微严重的小事件。一看我们走进他们的屋里来,便立刻静下去,愕然的向我们打量着,拘拘束束的站起来,仿佛等候什么使他们不痛快的吩咐似的。我们托出来和蔼的笑脸和真诚的自我介绍,说我们都是附近县里的,平素在家安安生生的过日子,上学堂,现在被日本鬼子赶出来了,跟着,我们就谈起来日本鬼子为什么来侵略我们,并且是怎样的残暴……一直谈到老百姓的出路和我们现在的抗日工作。虽然农人中有的不自觉的点着头,一部分却始终用怀疑的眼光在我们身上估量着,研究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