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得越发的空虚而且恐怖。
灯,没有点着。炉子里的炭火发出来一种暗弱的红光,只能模糊的看出来我们的面影。但在这一点微光所能照射的范围之外,黑暗反而显得加倍的浓重。院子里漆黑得不能看出来一点东西。我不安的欠一欠身子,把门关严,并且深深的叹一口气。
对面的小屋里也非常寂静,没有一点儿哆嗦或呻吟,好像那自杀者完全不感到这冬夜的严寒和创伤的疼痛,也忘怀于黑暗中的寂寞了。我怕他已经昏迷过去,长久的倾听着他的动静;后来我听到一阵床板的响动声和模糊的自语声,于是我的全身紧张的神经才松弛下来。
我心中十分焦急的等待着蓝溪转来,对于他的一去不返差不多感到气愤。
“怎么,他把那位朋友送来就不管了吗?”
“我们的小鬼也不知哪里去了。”坐在对面的女同志低声的喃喃说,跟着又打一个寒战。
“天气真冷,”我拨着炭火说,“大概要下雪了。”
虽然我们都感觉寂寞得难耐,然而谁也没有多的话说;虽然我们都不愿默坐在黑暗中,却谁也没有心思走去把洋灯点着。我的心里边乱得厉害,同时想着蓝溪,小勤务,自杀者,以及近几日来的许多谣言。这使得我忽而感到十分焦急,忽而充满着一肚子狐疑,忽而不由的恐怖起来。一丝风吹过屋檐,院里的洋槐树沙沙的落下来一些黄叶,有几片虽然只是轻轻的敲打着窗上的玻璃,但是震动得我的心又怦怦的跳了起来。我注意的听着对面的小房里有什么动静,听了半天,没有听出一点儿声音;随即我的注意又移到大门外边,希望能听见蓝溪或小勤务的脚步声音。我是那么的聚精会神,甚至每一个汗毛孔都在紧张的张大着孔儿倾听。有一次听见有隐约的脚步声渐渐的近了,我的心里跟着快活而兴奋起来,准备大声的向大门外叫一声并骂一句,以表示我等待得是怎样的焦急;但脚步声从大门口匆匆的过去,渐渐的远了。一切又归于原态。我于是轻微的叹一口气。
“昨天惠济河里淹死了一个女人,你看见了没有?”女同志突然问道。
“看见了,”我装做淡漠的态度说,“好像是为着生活困难投水的。”
“姚先生,”女同志立刻转一个题目问道,“到底有没有鬼?”
“绝对没有!”
“可是有些人曾经见过鬼。”
“那是因为……”
我正要根据科学上的常识替她解释,忽然有一阵紊乱的,急促的,沉重的脚步声向大门口跑来,于是我们又聚精会神的不再做声了。
“小鬼来了!”女同志快活的说。随即她转过头去向大门口叫道:“小鬼,你现在才回来?”
小鬼没有回答,像冲击一样的推开了大门,灯笼的红光立刻照射在我们的玻璃门上。我们得到了援军,立刻从火炉边站起来,拉开屋门,小鬼差一点儿没扑到我们身上。他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只手提了盏红纸灯笼,一只手下挟着一床肮脏的薄被子,被子角拖在地上。
我知道他又回到蓝溪家里看他的母亲(蓝家的老佣人)去了,便急急的问道:“蓝先生怎么不来?”
“他,他叫我给那个人带条被子来。”小鬼吃吃的答道。
“他今晚不来了么?”
“他没有说。他只叫我到王大妈家里赁一床被子带来。”
“这家伙!”我猜出蓝溪是不来了,便愤愤的骂道:“岂有此理,对自己朋友这样的漠不关心!”
小鬼一个人不敢到对面小屋里去,我接过来灯笼给他作伴,同时也想顺便看一看那位自杀者如今是什么情形。女同志不敢留在屋里,跟在我们背后,冷得微微的打着哆嗦。我们走进小屋以后,看见自杀者在床板上抱膝而坐,毛毯子盖在他的脚上。他浑身不住的打颤,两道鼻涕拖在没有修刮的胡子上,吃力的咬着发青的,非常肥厚的嘴唇。他并不同我们说话,只是拿一双发光的大眼睛怪模怪样的望着我们,使我不由的有点儿畏缩起来。小鬼把被子扔在他的床上,赶忙退回到我的背后,女同志因小鬼的后退立刻恐惧的向门口退去。我竭力镇静着自己,谨慎的问道:“你吃什么东西不吃?”
自杀者依然怪模怪样的瞪着我,轻轻摇一摇肥大而带血的脑袋。
“伤口感到很疼吗?”我又问。
他没有再回答,忽然闭上眼睛,垂下头去,好像开始在默想什么。蓬乱的头发滚散下来,搭住在凝结着血块的额上。半天,他又睁开了发光的眼睛,充满着怀疑和恐怖打量着我们,但没有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