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起,或暂别,或永离,不得而知。”这封信就是遗嘱,他去求死的决心十分显然。
张自忠将军的求死心理,除北平的一幕短剧所留在心灵深处的痛苦是一个重要的因素之外,其次,他当时所看到的抗战形势也使他感到悲观。当时,国民党的部队的数量虽多,但是指挥不统一,狼上狗不上,非中央嫡系部队在各方面都受压抑,受歧视,给养、装备和兵员的补充都有困难,而士兵们骨瘦如柴和满身疥疮的情形十分普遍。张氏身为总司令,所看见的都是抗战的阴暗面,而看不见光明在什么地方。他是一个有血性,有抱负,逃出北平后矢志要为民族尽忠的人,对此不能不产生悲观情绪。在他牺牲前半个月,即五月一日,他给部下的一群将领们写信说:“只要敌来犯,兄即到河东与弟等共同去牺牲。国家到了如此地步,除我等为其死,毫无其他办法。死,相信只要我们能本此决心,我们的国家及我五千年历史之民族,决不致亡于区区三岛倭奴之手。为国家民族死之决心,海不沽,石不烂,决不半点改变。”他在这种思想和情绪支配下,果然不久就在前线上“求仁得仁”了。
那时候,国民党的大多数部队都是遇着敌人就躲避、逃窜,或避重就轻地敷衍作战,但张自忠恰恰相反,他这次仅带着一个人员不足和装备不良的师和一个特务营过了襄河,去寻找敌人作战。五月十五日在宜城县以东的方家集赶上了敌军的大队,双方打了一整天,满山遍野都是尸体。第二天,敌方援军一万多人突然赶到,他和部队陷入重围。从早晨到中午,他指挥着伤亡惨重的部队来往冲杀了十多次,所带的一师和特务营差不多快死伤完了,他自己也受了重伤,被包围在南瓜店附近十里长山的半山坡上。那时敌人已经十分迫近,迫击炮和机关枪集中打来,贪生怕死的参谋长李文田早已滚下山逃跑了,他还在举着手枪指挥作战。同他的友谊关系相当密切的顾问徐某和别的人劝他撤退,他气呼呼地说:“你们这时不要动摇指挥官的决心!”徐顾问没有办法,只好自己用衣服包着头,在弹雨中滚下山去。随从的副官们还想抓住最后的片刻拖他逃避,但是他瞪起亮闪闪的眼睛,大叫说:“这是我成仁的好机会呀!我只有死,决不能退!”接着又受了几处伤,他还在高呼着:“杀!冲!”他倒在地上以后,最后说出来一句话:“我总算对得起国家和民族……”当敌人冲到时,随在他周围的幕僚和官兵都死光了,只剩下一个身带几处重伤的护兵不知在怎样凑巧的机缘下保存了性命,回来后说出了将军临牺牲前一刻的真实情形。
由于历史环境的力量,他走了一条稍微迂回的道路才成了爱国英雄。解放后,人民没有忘掉他的为国捐躯,至今北京城里有一条张自忠路就是纪念着他的名字。
从张自忠将军阵亡到现在十七年了。原来与七七事变有关系的第二十九军的成员,有的早死了,有的在解放战争中率领着整军整师的官兵起义,但是也有一部分人好像是丧家之犬,抛开熟悉的乡土和生活习惯,流落在台湾和香港。你们有的是将军的旧友,有的是同僚,有的是部属,有的是将军任学兵营长时亲手培养出来的干部,每年遇到“七七”作何感想呢?难道能够不想到卢沟桥吗?
半个月前,张自忠将军忌日的那天上午,他的住在北京的故友和旧部,都到了东四三条的张公馆,瓶子里插着白花,桌子上放着遗像和血石,举行了一年一度的小型纪念会。你们郁闷地住在台湾和香港,可也曾为这个爱国牺牲的将军举行纪念?
嗨,你们这些张自忠将军的故人啊!
四
我继续停留在卢沟桥上,回想着二十年前的一些印象……
当北平放弃的头一天下午,我同千百成群的市民站立在南池子街旁,迎接那些从卢沟桥负伤下来的士兵。每次看到一个伤兵,街两旁的市民们响起来动人的掌声,老太太们自动地送上茶水,拉洋车的抢上去,声明不要一个钱送他到他要去的地方。人们看见了战士身上的鲜血滚出热泪,而那些伤员们,由于他们身经百战,从来没看见过群众对他们这样热情,也感动得热泪盈眶。我毕竟是一个容易激动的青年,在鼓掌时常常忍不住哽咽起来。我在心里说:“我们再也不对帝国主义低头了!”
街上不断地叫卖着号外,上边虚构些大捷的消息。但人们都很相信。谁也不相信日本人会能够占领北平。有一份号外上登载着头条消息,说蒋介石亲率机械化部队到了保定。这条谎话,使我同许多天真的青年们都兴奋和激动得滚着热泪。十年来我们天天痛恨蒋介石。当双十二事变和平解决时,我们因为一时不明白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