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会后,卫忠国第一个离开会议室,用两条累得几乎不听使唤的腿走回宿舍。他连澡也不洗了,门也忘记关,更不管有没有脱衣服,倒在床上就睡。不到十秒钟,打呼噜的声音就传到了窗外,以至于巡逻路过的士兵忍不住停下了脚步。
不知睡了多久,卫忠国梦见了远在北方家中的母亲,她苦口婆心地劝自己别到艰苦的边疆去。还有那个整天哭哭啼啼,想把自己留在身边的妻子。她想尽一切办法,要阻止自己的丈夫离开那个生活条件要比边防连队好数百倍的家。可是他向往一个属于自己的自由空间,还要为自己找到一个金色的光环,把已经事业有成,正在当师长的哥哥比下去。他一咬牙,固执地推开妻子,躲开她哀求的眼神,信心十足地走出金丝鸟笼似的家。不管妻子在他背后如何伤心地呼喊,就是不肯回头。最后,他被这越来越响的哭叫声从梦中惊醒。
卫忠国迷迷糊糊地坐起来说:“原来是在梦里。”
“指导员!你快醒一醒,这不是梦。”那个娃娃脸出现在卫忠国面前,急得满头冒汗地说,“部队开始出发了,赶紧起来跑呀。”
卫忠国终于从睡梦中彻底清醒了。原来耳边根本就没有什么妻子的哭声,他是被部队出发的军号声和娃娃脸的叫喊声吵醒的。
娃娃脸再次催促道:“指导员,您快点,咱们迟到了。”
这时已经听到队伍离开营区向山上跑的声音了。卫忠国这才记起来,王国庆昨晚离开会议室的时候告诉过他,今天早晨要训练全副武装跑步上山,然后再跑回来吃早饭。
卫忠国大叫:“糟糕!”接着从床上“呼”地一声弹起,边抓军帽,边往外面冲,而他的武器装备和水壶,全挂在了娃娃脸一个人的肩上。
部队此时已经跑得不见了踪影,卫忠国跟在娃娃脸的后面,拼尽全力向着山上追赶。刚跑到半山腰,娃娃脸突然停下,帮卫忠国把军服整理好,又将武器和水壶挂回到卫忠国的身上。等到卫忠国变得整整齐齐了,娃娃脸才用手一指山顶,说:“指导员,您往那儿看,他们正在回来的路上。”
全身都在出汗的卫忠国干脆坐在路边的石头上不跑了,看着许高峰和三位排长带领士兵们从眼前经过,跑步回军营,顿觉脸上滚烫难忍。特别是李援朝,用极不高兴的眼神往这边瞪了一眼,卫忠国差点想躲到石头后面去。
王国庆跟在队伍的后面,好像是看懂了卫忠国的心事,跑过来笑着说:“指导员,昨天是不是累坏了?没关系的,我今天也差点儿迟到,幸亏听惯了军号声,才条件反射地从床上跳起来。”
娃娃脸也说:“指导员刚来,对这里的气候和环境都不习惯,过一段时间适应了就没事了。”
卫忠国这才勉强地一笑,说:“队伍走远了,咱们快追上去。”
三个人跟在队伍的后面,一路快步紧追,回到了军营。
等卫忠国洗漱完毕,再到食堂一看,所有人都吃完早点解散了。王国庆在炊事班的大铁锅里为他留下一个馒头和一碗稀粥。虽然炊事班的战士很热情地端出早餐招呼卫忠国,但是这个金丝鸟笼里长大的指导员对馒头不感兴趣,借口不适应天气,没胃口吃饭,随便喝了几口稀粥,就溜回了宿舍。
一进宿舍,卫忠国顺手把门锁紧,从床底拉出行李袋,拿出里面的麦乳精冲了一杯,一口气喝了个底朝天,然后又拆开一包饼干,狼吞虎咽地塞进嘴里。
他还没吃完,外面就有人敲门了。“指导员,您在屋里吗?”原来是王国庆来找他。
卫忠国手忙脚乱地收拾好吃的东西,又用毛巾抹干净嘴唇,这才把门打开。
门外除了王国庆,后面还跟着娃娃脸,看他们的样子应该是有什么事情要找卫忠国商量。
卫忠国把他们请到屋里坐下,问:“你们找我有事?”
王国庆摸了摸娃娃脸的头,说:“这小子今年才十七岁,太年轻了,不读书学习就可惜了。如果指导员没什么不方便的地方,就收他为徒吧。把您那高级知识分子的本领多教些给他,以后离开了部队,也能奔个好前程。”
“这有何难!”卫忠国一拍胸脯说,“就为这么一点小事,还要连长为你走后门呀!只要你小子愿意学,保证你达到大学生的水平。干脆办一个学习班,想学文化的人无需报名,夜晚自己到会议室集中听课。”
王国庆乐得合不拢嘴,开心地笑道:“臭小子,赶快叫师傅。”
娃娃脸兴奋地给卫忠国鞠了一躬,略带害羞地说:“师傅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