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迟和陆风眠闹着别扭，她为他的冲动生气，却又心疼他的伤口，就这么一动不动杵在门口，两个小家伙隔着仅仅两米远的距离望着，谁也不开口。

陆风眠看得莫名其妙，他为了她出头，这小姑娘却不过来关心两句，跟个木头桩子一样，像在门口扎了根。

小没良心的。陆风眠在心里悄悄笑骂了一句，嘴角往上弯一弯，却不小心扯到了伤口，疼得吸一口凉气。

宋迟的身子微微颤了颤。

她终于动了，挪着步子往哥哥那边靠，却还是生气，就坐在床尾，这下隔得距离更短。

她用手捏着柔软的被单揉搓，咬着下唇低声开口，声音细细的，如同呓语。

“你干什么打架。”她怪着，却忍不住想哭的冲动，“你从来不打架的。”有什么事情是要用拳头解决的呢？在她的印象里，他是从来不打架的。

紧接着眉心一疼，是陆风眠屈指在她的额头上弹了一下，她捂着额头愤愤抬头，却对上一双带笑的眼睛。

“小白眼狼。”他说着骂她的话，语气却是柔软的，眼里也不见怒气，显然是同她逗乐，“欺负你的人我都收拾了一顿，这下不会有人欺负你了。”

她愣住，他下手并不很重，早就不疼了，但捂着额头的手却忘了放下来，没想到是这个原因。

宋迟没想给任何人添麻烦，她能住进这个温暖的小家，已经真真切切体会到了幸福，这种幸福太过温柔，温柔到她害怕这一切都是一场虚无缥缈的梦境，醒来之后的她可能仍然在那个视她如草芥的家里，在拳打脚踢下躲藏，过着过街老鼠一样的生活。

所以她尽心尽力要做到最好，受了欺负不敢吱声，连哭也不会哭，学校的卫生间是她最喜欢的地方，在靠近窗户的那个隔间里，她缩在角落里压抑着抽泣，抬头就是被窗户圈出来的一小片湛蓝的天。

她想，要快些长大来回报这份恩情，她想，不要给任何人添麻烦，但是这一刻她望着为她出头打架挂了彩的哥哥，汹涌的愧疚和心酸涌上鼻尖来，突兀地化作泪水濡湿了她的眼眶。

她咬着牙哭了，像那个被丢弃在外头窥视着幸福的夜晚，又像那晚过后被抱回他家里的清晨，那个早晨的阳光温和柔软，恰似哥哥的怀抱。

她哭喊着说对不起，却仿佛在那一瞬间得到了救赎。

陆风眠心底柔软一片，他直起身子来，把床尾缩着的小姑娘捞到怀里来，轻轻揉乱了她的头发。

“不哭了，十三月。”他哄着，心里头苦笑着，这小丫头，分明是他为她出了气，受伤的也是他，却哭得像疼痛都在她身上。

“不哭了。”他说，“你看，有我在呢，你该来和我告状的，是不是？”

宋迟听见了，她只感觉心脏像被捏住，喘不上气，却又软得一塌糊涂。

“十三月是乖孩子。”陆风眠拍拍她的背，替她顺顺气，“不哭了。”

宋迟忘记是怎么坠入梦里的，但那个荒唐古怪的梦一直陪伴她到了清晨，她很早就醒了，发现自己躺在上铺，下头的陆风眠睡得正香。

她想起昨晚的那个梦，她被颠倒进油锅，又被抽出来泡进冰冷刺骨的海水，哭着喊着却无人理会。柳婆婆站在不远的地方和小女儿一起玩得开心，她的三月哥哥左手拉着父亲，右手拉着母亲，走在初春野花盛开的草坪上。

爸爸妈妈紧牵着手，神情温柔又幸福，她们的面前坐着一个年幼的男孩，神情像极了她的母亲。

“嘿。”宋迟轻声呼唤着，“婆婆，阿爸，阿妈，三月哥哥。”

她的声音却被骤然袭来的狂风吹得七零八落。

醒来的宋迟呆呆地看着天花板，似乎那炽热和严寒还在皮肤上灼着，她轻轻瑟缩了一下。

“都怪我。”她垂下眼睛，轻声呢喃，“都怪我。”

下铺的陆风眠翻了个身，睡得依旧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