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来，你把这个吃了。

这是我特地研制的七香丸子，里面有沉香、檀香、松香、乳香、丁香、木香、藿香这些。

吃了可以让鬼魂变得冷静，效果很好的。

我一般叫它想开丸，你吃了肯定就能想开啦！”

老妇人被她一把抓住塞了一颗丸子，“呃……”

霎时间，吞吃入腹，在魂魄中化作绿光。

王秀娟觉得好像有几千根细针，刺进了她全身上下的穴位。

她急忙扭过头去，直瞪瞪瞅着奕荟的眼睛。

随后，她的眼皮抖动起来，灰色的眼珠子渐渐流露出慈爱，和蔼可亲的神情。

好像真的散去了冲天的怨气，心脏重新跳动了起来。

“啊……奶奶真乖！你冷静了吗？

你听我说哦，也许那时候，你的亲人们想着，能多留一会儿是一会儿，他们拼尽努力想让你多活一分一秒，是因为舍不得你，是因为爱你。

但你也真的是遭罪了。

奶奶，你以前太不容易了，我理解你。

不哭啦，再哭眼睛都花啦。”

嘿嘿，奕荟对这种收服怨鬼的工作已经十分熟练了。

对付这种对生人无害的怨鬼，一般首要前提是对其进行心理疏导，解决它们的心理问题。

如果对方实在油盐不进，再使用道术，总而言之，主打的一个恩威并用。

谁叫现在这世道好多人都是生得憋屈，死得不甘呢？

什么加班加到猝死的程序员，被买家差评气死的倒霉商家，被丈夫推下山崖的可怜孕妇……

这些怨鬼，真是收也收不完。

收了他们，再送他们进鬼门去投胎转生，对道士的修行之路很有帮助。

一般鬼门大开的时间一年只有一次，中元节，七月半。

因此以前奕荟和师父都是先把这些怨鬼放在红孝袋里，其实就是一个储存鬼魂的空间。

等存得差不多了，再分批去送。

“悬辉哥哥，你还有什么话要和奶奶说的吗？早点说啦，我等下要收她到红孝袋里去住了。

你现在可以过来了哦。”

奕荟望了陆悬辉一眼，那个男人正站在一团缭绕的烟雾里，脊背像一堵山墙似的坚挺着。

陆悬辉他从未感觉到自己竟这样失败，无能为力。

他痛恨自己多年前的幼稚造成奶奶如今的痛苦。

过了一会儿，他嘴唇动了一下，向法阵走去，低声说：“奶奶，对不起……”

深重的自责和内疚将这个又高又壮的男人变成一只被拴住的、难以接近的、可怕的野兽。

此时此刻，他只剩下一身傲气和躯壳，袖口露出蒙着白色皮肤的骨节。

他一定是在做梦，自己只是提前在清明节扫墓，却在一天之内遭受了巨大的震撼。

他是导致奶奶接受安乐死的元凶！

如果不是他不肯放弃治疗……执意要花钱续命。

奶奶剩下的日子就不会那么痛苦……

也许会走得更有尊严一点。

他罪孽深重！

陆悬辉望着奶奶那双闭着的，皱纹重叠的眼睛，心里泛起一股酸涩。

这双眼，他是那么熟悉。

从前，他放假回家，看见奶奶歪在沙发上打盹儿的时候，就是这幅模样，分不清她是累得睡着了，还是只是闭目养神。

因为有时候奶奶会突然喊一嗓子“小辉，放学了啊？吃饭没有？！”

沉默一瞬而过，他说话的神情是冷峻的，目光透过层层烟雾落在奶奶的魂魄上。

“奶奶，是谁同意你安乐的？

趁我出国考察那段时间？

是我父母？

当时他们告诉我，奶奶寿终正寝，我并没有怀疑。”

空气，很不自然的，静默了一会儿。

“小辉，问这个没有意义。

奶奶既然做了这个选择，我就得认。

只是我心里一直过不去那个坎。

因为我不觉得我这是自杀，这么多年，想不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