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水轻轻摇晃,好似碧波荡漾。
杜甫一口饮尽,眼中已不复悲伤神色。
“所幸有苏兄知我。”
他又饮一杯,向齐夏敬酒。
“京城达官贵人,子美兄是否都投卷过了?”
长安城向来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即自信有才之人,可将其诗稿文章投卷给当朝的达官贵人,亦或是公主驸马,若得贵人赏识,便会相邀参加盛会,或可一鸣惊人,名动天下。
昔年李白便是以一诗引得尚书贺知章为之发狂,将之引荐给京都权贵,使得李白一举成名,天下皆知。
至此之后,更是诸多文人墨客想以此道成名,但最终出头者,却还是少数。
很不幸的,杜甫便是那茫茫被拒稿的万众人之一。
“都投过了,也有一两位贵人赏识,但是并未多大提携,不过是邀我作了两首诗便罢了。”
杜甫摇了摇头,有些气馁的说道。
长安城何其之大,似李白者寡,似杜甫者众。
“此次谪仙人入长安城,我一来想见识诗仙风采,二来想着要让他看到一眼我的诗,若是他也不赏识,那我便不抱出名的念头,即日离开长安了。”
杜甫又说道,他扫视着窗外的长安大街,眼神中满是不舍。
“这一顿啊,就当是苏兄的饯别酒了。”
他又倒了一樽酒,脸上重新浮现出一个笑容。
齐夏抬起头,敬杜甫一杯酒。
敬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前世读起杜诗之时,齐夏脑海中总会浮现出一张苦大仇深,悲伤堆集的疲惫脸庞,故而李杜相较,齐夏要更喜欢李白的诗来的多,喜欢那字里行间飘逸的仙气与豪情。
可在四陆十三州遇见少年杜甫之后,齐夏忽地想明白了。
其实前世的杜甫也并不是一张苦大仇深的痛苦脸庞,只是因为他写了太多苦难的诗,以至于齐夏脑海中已经不自觉的凝刻出那副模样。
杜甫的脸不应该是那样的。
那明明是一张历经磨难,却依旧满怀善心看待这个世界的脸。
即便茅屋为秋风所破,依旧道,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对这样的人,齐夏满含敬意。
“子美兄与我在此饮酒,岂不是要错过见李太白的机会?”
齐夏顿了顿说道。
“明日或许还有机会吧。”
杜甫拿起一张诗稿说道。
“我倒觉得李白看不看,结果都是一样的。”
齐夏忽地说道。
“苏兄也觉得我没机会了?”
杜甫趴倒在酒桌上,已是有些微醉。
他的酒量并没有那么好,也并未如李白那般嗜酒如命,只是此时有感万千,故而不自觉的借酒消愁。
“自李太白后,天下人都想要写出那般飘逸豪迈,如同仙人挥笔之诗,只是李太白之诗压在头上,论飘逸脱尘,又有谁能超其半分。”
“子美兄这句‘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可称得上是传世绝句,哪怕与李太白名句相比,亦是毫不逊色。”
“那为何无人赏识呢?”
“因为这种诗句太多了,在长安城里随便从一个文人身上搜出诗稿,写的都是这般豪情壮志,气吞天下的诗,人人都恨不得自己大鹏展翅,扶摇直上九万里。”
“但其实诗能写的东西很多,未必要是这些宏大的,辉煌的,令人一眼望不到头的东西。”
齐夏缓缓说道。
李白的影响力太大了,以至于人人都想要写出豪情壮志满怀的诗句。
但不是人人皆是李白。
有些诗只有李白写的出来,无论后来者如何绞尽心思,也不过是对李白的拙劣模仿罢了。
听到齐夏这话,原本半醉在酒桌上的杜甫恍如遭了雷击一般,当即惊醒,眼中已是没有了半分醉意。
他抓住齐夏的手,眼睛死死的盯着齐夏,万分迫切,像是某个困扰许久的难题,终究要迎来答案一般。
“子美兄多久没离开长安城了。”
齐夏问道。
“三年有余了,说来惭愧,初入长安城时,总觉得天下偌大,而自己必将名动十三州,可时至今日,依旧是籍籍无名,一事无成之辈。”
杜甫露出一丝苦笑。
“子美兄在长安城久居三年,入眼之处,恐怕尽是繁华,可知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