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再作变幻,眼前的老翁老妇又是消失不见,就好像从未存在过一般。
杜甫能感受到耳边有如同蚁虫般的嗡嗡声,但下一刻,那声音又是荡然无存,转而变作雪落下的空无声音。
等到再睁开眼时,眼前已是白茫茫的一条长街,大雪完完全全的将之覆盖,一眼望不到长街的尽头。
长街两侧的房屋,并不像先前那般简陋的茅草木屋,而尽是朱门大院,显然全是富贵人家。
杜甫与齐夏漫步在这雪落满的长街之上,竟是能闻到那深宅大院之中,飘出的酒肉香味。
“这当真是梦境吗?我怎么觉得好像是置身处地一般,闻着那酒肉香味,属实令我有些嘴馋了。”
杜甫又是有些疑惑的说到。
齐夏笑了笑问道:“子美兄可曾感到丝毫的寒意?”
杜甫顿了顿,而后猛的摇头。
那香味虽是那么的沁鼻,令人不免生出馋意,但这大雪飘落的寒意,杜甫却是并未感受到,哪怕是穿着薄薄的青衫,也全然不感觉寒冷,想来也只有在梦境之中,才会有这般感受了。
“这梦境果然玄妙,能闻得香味,却受不着寒意,今日有苏兄款待,我才真知佛教所言如梦亦如幻之感呀。”
杜甫不免感慨一声。
齐夏笑了笑,倒并未说什么。
“这朱门大院长安倒也不少见,苏兄带我来此处,为的是何意?”
先前那官吏征兵一幕,已是给了杜甫十足的震撼,以至于他如今尚且不能完全的从其中脱离出来,心中仍是隐隐作痛,像是有跟刺横着一般。
天下间,说到底还是百姓最苦,文人墨客之失意,名臣将帅之失势,与黎民百姓所受磨难相比,无异于萤火比之皓月,有天壤之别。
“子美兄走下去便知道了。”
齐夏并未多说什么,而是踏着雪,一步一步的向前走。
雪深埋过脚底,故而杜甫走的并不是特别轻松,每次都要用力抬起腿,才能迈出下一步。
二人便是这般一步一步的踏着雪,闻着那朱门大院里传来的酒肉香气。
行至半百之时,雪已落满全身。
“等等……”
一步踏出,杜甫忽地僵在原地,叫住往前踏步的齐夏。
“怎么了?”
齐夏转头问道。
“总觉得脚下老有些硌脚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
杜甫疑惑说道,他这一路被硌脚了好几次,险些是要跌倒在雪地之上。
“你蹲下看看。”
齐夏说道。
杜甫看了齐夏一眼,半信半疑的蹲下身,将脚底的积雪剖开。
或许是梦的缘故,手伸入雪堆之时,杜甫并未感受到寒冷,只感觉手像是放在了河边的细沙之中,别有一般感触。
积雪被不断的剖开,杜甫顿了顿,手中的流沙触感消失,像是触摸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他能确信,这就是几次三番险些使他跌倒之物。
他将之一把拽起,却是听到嘎吱作响一声,而后突然失去了着力点,整个人向雪地跌倒,要不是齐夏拉了一把,恐怕是要跌入雪中。
“骨……骨头!”
杜甫站定身形,看着自己手上拿着的那块白骨,顿时惊呼一声,赶忙将之丢开。
齐夏取出腰间佩剑,将那积雪扫去。
一具缺了右手骨的白骨,明晃晃的显露出来,白骨身上挂着几块破布,在那满天风雪之下看的无比凄凉。
酒肉香气仍旧不停的传入杜甫的鼻中,但这次并未引起他的馋意,反而是令他生出作呕的感觉,像是吃了苍蝇一般。
他跪倒在地,目光呆滞,无比机械的用手抛开周遭的积雪。
一具,两具……
这路上积雪覆盖着的,满是白骨。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感受不到丝毫风雪的袭来,但杜甫心中却是异常的冷,像是死寂一般。
齐夏站在一旁,一言未发。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在炉火边吃着肉喝着酒,可路上却堆满了白骨。”
杜甫手紧紧握着,鲜血从指尖缝隙中流出,一滴滴的滴落,染红了路边白雪。
白雪皑皑,白骨累累。
深宅大院中,袅袅炊烟升起,酒肉香气四溢。
…………
天地变化,杜甫睁开眼,已经回到了酒楼的雅居间。
窗外仍是车水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