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阵香味从屋内传出，汤汁沸腾的咕噜声在狭小静谧的夜晚格外清晰，冒出的雾气钻出推拉门的缝隙，与阳台游荡的烟雾融合。林太太舀了几勺汤，朝玻璃门望去，祝琛修长的身影笼罩在冷清的雪与雾之中。

祝琛的头发滴了雪，穿着黑色内衬挺着背杵在阳台，身形比往日单薄许多，月光透过树叶坠落，斑驳的光影停留在他冷白的侧脸，朦胧月色下烟雾缭绕在周身，让他看起来不太真实。

祝琛垂着眼，想起刚刚为沈珏擦身体时，沈珏细弱的哭腔，以及毫无防备的梦话，第一句他没有听清，沈珏在说第二句的时候他特意凑近了，没想到正面撞上沈珏微微睁开的眼眸，一瞬间被卷进了那双含着泪柔和的瞳孔。

他一怔，以为沈珏醒了，惊慌失措地在脑海想了许多措辞，僵硬地垂着头，可迟迟没等到沈珏的声音，他才小心翼翼抬头，一眼偷看过去，就是从沈珏下巴滴落的泪，他一下慌了，急急忙忙轻手拭去不断滑落的泪。

沈珏依靠在枕头上，神志不清无声的落泪，乖巧的任由祝琛擦泪，过了一会，不可置信地颤着手抓住祝琛的手腕，牵引着祝琛温热的手掌贴在自己冰凉的脸颊，祝琛愣住了，还没缓神就听见沈珏轻声细语地问：“可以接我回家吗？”

祝琛动也不敢动，久久没有回神，沈珏弯着眼睛朝他抿出淡笑，眼泪被挤出眼眶，淋湿了祝琛的指尖。见祝琛没反应，他掉的眼泪更多，可依然是笑着的，在许久未见的恋人前释放长久以来的压抑，难以再控制情绪：“接我回家吧，好吗，我不想一个人了。”

酸涩感从鼻尖延伸，祝琛心脏一顿抽疼，一种窒息的疼痛，像是将他的心脏剥出，再狠狠敲碎。眼角悄无声息流了泪，他曲着腰，靠近沈珏：“你愿意跟我回家吗？”

沈珏点了点头：“你不要再骗我了，阿琛。”

祝琛反扣住沈珏的手，牢牢桎梏在掌心：“我怎么舍得骗你。”

“你骗了我好多次。”

“你骗我只吃一颗糖，结果把一罐糖都吃完了。”

“你骗我不会再抽烟，结果偷偷跑到阳台抽。”

祝琛神情温柔地听他翻旧账：“再也不会了骗你了。”

沈珏像是不依不饶的小朋友，掰着手指数，祝琛笑着望他，时不时附和几句。

沈珏忽然短暂的停了声，祝琛眉眼轻蹙，心脏往下沉了沉：“怎么了？”

却见沈珏泛红了眼眶：“你说了不会丢下我，为什么要骗我呢？”

祝琛顿住了，看着沈珏委屈下垂的眼睛，张了张嘴，可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难以出声，他攥紧沈珏的手，低低压下头，半天只憋出一声：“我...”

理智回笼时祝琛意识到沈珏兴师问罪的不是他，能让沈珏卸下防备的也不是他，沈珏等待的不是他，沈珏的泪不是为他流。这场电影他从来不是主角，他甚至连戏份也没有。

如果能入沈珏主演的电影，那他一定是杀死沈珏爱人的凶手吧。

祝琛猛然清醒，沈珏已经歪着头靠在枕头上睡下，只剩下两人紧紧牵起的手，祝琛突然觉得刚刚的对话只是他小憩时的梦，可沈珏脸上残存的泪痕又诉说了真实性。

阿琛。

脑海不断闪过沈珏的声音喊这两个字，祝琛掐灭了烟头，在阳台淋了会雪，展开手掌，低下头看着烫在手心的黑色颗粒。

林太太开门出来，祝琛扫开烟头留下的黑色颗粒，仰头看着落下的雪，自顾道：“原本我只是想偷偷看他快乐，但我发现他其实没有很开心，刚刚他问能不能接他回家时，我甚至想就这样把他带回去，这个冬天太冷了，我不能让他一个人。”

林太太笑道：“看来沈先生已经接受您了，恭…”

“他问的不是我。”祝琛打断她，艰难地挤出难看的笑。

眼泪流至发梢，祝琛的眼睛疼得不断颤抖，他的手插进口袋，脸上是雪与泪融合物。天上没有月亮，没有星星，林太太随着他的视线仰头，却什么也看不见，夜空一片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