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月从三桥街回到府里已是掌灯时分。戚妈妈见她回来,松了口气,原还担心她回来太晚,到时门上下了钥,免不了一番惊动,再让大娘子知晓生出不必要的事端。秋碧冬雪忙着张罗她净手吃了晚饭。
天是着实的冷,悬在树梢上的月牙儿仿佛都怕冻坏了在自己身上镶了一圈毛边。满月前一天晚上没有睡好,感觉乏得很,刚撂了碗,便急急洗漱一番,恨不得立即上床安置了。
戚妈妈想着裴思珩晚上不定还要过来,守着院门没有落钥。满月打着哈欠,强撑着坐在榻上,戚妈妈随便塞了本书在她手里,又把熏炉朝她脚边挪了挪,拉着秋碧冬雪围着熏炉替满月缝制贴身的里衣。满月在家时衣物鞋袜都是她娘张罗,自己忙着铺子里的生意,从没过问过女儿家房内这些精细的事情。她觉得既然府里有绣坊,置办了现成的,实在不必要再自己动手做了。可戚妈妈是个揪细的人,说这贴身的里衣怎么能让外面做呢。所以自满月入府起,这些贴身衣物都是戚妈妈带着秋碧冬雪亲手缝制。
冬雪咬断袜子上缝的最后一截线头,一抬头就见满月手里的书已经滑到榻上,两手撑在炕桌托着下巴正眯眼打瞌睡,不由得笑了起来。拉了拉戚妈妈和冬雪,指了指满月小声道:“妈妈,小娘想必是困极了,还是让她去床上躺着吧,这样睡着了怕是要着凉的。”戚妈妈看了眼铜漏道:“到亥时吧如果郎主没来,再让小娘去床上安置。先让她这样眯会儿。”说着起身拿了件氅衣披在满月肩上。“妈妈,你说郎主对咱们小娘是不是和别人不一样?”秋碧问道,“郎主以前狩猎也只带过十五小娘,除了大娘子,也从没送哪位小娘回过娘家。就是上回要去荆州,听十二小娘身边的杏儿说,十二小娘想和郎主一起,撒娇撒痴地磨了郎主很久,惹得郎主不耐还被斥责了一顿。侍墨告诉我,郎主还让他往小娘家里赏了好些东西,虽不贵重,可哪一样都是郎主亲自吩咐办的。我看咱们小娘是个有福气的,郎主待她很是上心。”
冬雪一听来了精神,伸长脖子促狭问道:“怎么侍墨就和你一人说这事啊?你什么时候和侍墨这样亲近了?快说说!”秋碧红着脸拍她道:“你个死丫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妈妈快拿针线把她嘴缝上!”
满月被两人的笑闹声惊醒,有些迷糊地说道:“我账本还没对呢,缝了嘴还这么对啊?”看着她满脸嫣红一双鹿眼水光氤氲被她们吵醒还在迷怔的样子,三人均笑了起来。
这样一搅合瞌睡劲也没了,满月起身把家里带来的账本还有她最爱的那个玉石算盘拿了出来,就着塌边立着的仙鹤铜鎏金烛灯,噼噼啪啪敲了起来。绿玉的算盘珠拨动起来相互撞击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那纤白的十指灵活翻飞,三人只看得眼花缭乱,浑然忘了自己手中的活计。一会功夫,就见她念念有词地核完了一册。戚妈妈向着秋碧冬雪感慨道:“瞧咱们小娘打算盘的功夫,真有当大掌柜的才能!这么厚一册账本就是那当了十几二十年的掌柜没两个时辰也盘算不出来,小娘就这么一炷香的时间就厘清了!”满月笑道:“这副算盘是祖父留给我的。小时候总黏着祖父要算盘玩,他见我喜欢,就开始教我算数,时间长了,每天拨弄,自然就熟了。”
“什么时间长了?”主仆四人一惊,见裴思珩已推门进来开口相问道,四人忙上前行礼。让起后满月道:“郎主来,怎么没让人通传一声?”
“长乐侯在潘园设宴,原以为今日回来会晚,就没让人通传了。谁知他的一个外室身子不太平,中途被叫走了,主人不在,大家也都随之散了。”满月上前要接住他脱下的毛皮大氅,裴思珩让了让道:“刚从外面进来,凉得很,你穿的少,仔细凉气入了身子。”秋碧冲满月挤了挤眼抿嘴笑着接过大氅挂在木施上。
“哦,有件东西要给你,”裴思珩回头冲门外道,“侍墨,把盒子拿进来。”候在门外的侍墨忙应了声走了进来,手上捧着个黄花梨嵌螺钿雕花鸟鱼虫的首饰盒,放在桌上便退了出去。端看这首饰盒就已经如此精致,待裴思珩打开盒盖,在烛火的映衬下更是显得盒内珠光熠熠璀璨生辉。这是一整套首饰,从头上的花冠簪子颈上的璎珞到腕上的镯子,具是金镶红宝石,冠子上还点缀着珍珠和其他颜色的宝石。光是簪子钗子就有四五根,有雕成芙蓉花、牡丹花样的,花蕊中嵌着小颗红宝石。有的就是简单的如意云纹样,钗头镶一个鸽子蛋大小的红宝石。裴思珩拉过满月,把那些簪钗一样样的拿出来往她头上比划,边比划边满意地说道:“这次老冯倒是办事精进了。”侍墨在门外答道:“主子您这句夸赞要让老冯听了,可不得嘚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