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毓
祖央/文
温姬倒在他面前的时候,秦刈从没有想过自己会害怕。
那些血溅到他脸上,粘稠的,腥气的。让他想到残存记忆里的母后,楚国覆灭时,他的父王用一把剑割断了她美丽的脖颈。
然后伴着珠宝玉器,绢纱金衣,在偌大的楚王殿里自焚而死。
颈项,人最脆弱的地方。
秦刈慌乱地在黑暗中辨别温姬受伤的地方,手掌被湿润的液体沾满,他定定神,箭羽射中的是避开了要害的肩胛处。
“阿裳。”秦刈的声音里有些微的颤抖。
温云裳闭眼躺在太子刈怀里,“……”
太痛了,痛得无法晕过去。
阿温毫不客气地出声嘲笑道,“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温云裳默然不理,她看准了箭矢的方位,定然伤不到要害,只不过吃苦头是必然的。她暗暗咬牙,太子刈,自己都救他一命,这下怎么也会待自己心软些许吧。
也不用总是半夜里总是惊醒,害怕太子刈掐死自己了。
突然,脚下的土地轻微地震动了一下,通往城主府的甬道上传来许多“沓沓”的整齐脚步声。从长街上看去,火把从夜空的另一边燃烧着扑过来。
是在外扎营,赶来援助的大军!
“大军来了!”有一位将领高声喊道,声音里带着欢悦。
支撑到这时,将领们和几百精兵都几乎已经力竭。这些敌人除了庭院中发起攻击的兵士,还有不少人占据高位,躲避在暗处,只一轮箭雨就能折损不少人手。
周城主早已不知所踪,地上的尸体已经铺了半层。
“阿裳,别睡,别睡。”秦刈抱着温云裳,闪躲过侧方横劈过来的刀剑,在几位将领的护卫下迅速往后退。
突然间,一声长哨吹响在夜空里。
“撤!”
是敌人要逃散了。
秦刈眼中怒意闪动,不断涌入的援军已经开始围剿庭院中的刺客,陈渚跑到他身边,焦急问道,“殿下,你受伤了?”
秦刈抑住勃发的怒气,侧过头,斥道,“派人去追周城主,一个也不许放过!”
“是。”
“还有,速去找医师来!”秦刈按住温云裳流血的伤口,咬牙吩咐道。
陈渚这才将目光放到他怀中的温云裳身上,不敢耽误地派人去了。
这一夜,江夏城的百姓们都闭门不出,打杀声,追赶声持续到后半夜才逐渐停歇。
……
城主府,天光透进窗棱洒在案桌上,还铺了半个床榻。
温云裳醒来的时候,就看到床榻边撑着头休憩的太子刈。她支撑着要起身,忘了那条受伤的手臂,嘶声着跌回了床褥上。
秦刈被弄醒了,像头睁眼的凶兽,眨眼间又恢覆内敛的样子。
“醒了就别乱动。”秦刈待温云裳还是之前一般冷淡,与昨夜抖着声音说话的他活像是两个人。
要不是看到太子刈守在自己床榻前,温云裳差点就要以为昨夜“舍身救郎君”的计谋一点儿也不管用。
“嗯。”温云裳乖巧地回道。
左臂肩骨旁的伤口已经上过药,比起昨夜的痛消解了不少。
为表关心,温云裳也擡头看向太子刈,问道,“殿下的伤口怎么样了?”
秦刈略略回道,“小伤。”
死鸭子嘴硬。
温云裳冲他笑一笑,似模似样地关怀道,“哪有什么小伤,大病都是小病积来的,殿下上过药了吗?”
秦刈又不说话了,他有些别扭,温姬,怎么嘴巴甜起来了。
傻瓜,是因为我怕你一不小心弄死我啊。
温云裳见他半响不吭声,便想起身下床去,这一觉睡得浑身酸痛。
这时,秦刈却按住了她没有受伤的另一只肩膀,用轻微而坚定的力量固住了她,有些冷淡,又带着困惑的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我几度要杀你,你却要为我挡箭?
为什么?你不怕自己死掉吗?
来了。
温云裳一时没有出声,她沈静下来,像是陷在回忆里,柔和的光影披在她肩头,脊骨微弯,像只易折的花,脆弱怜人。
也,温柔无比。
不知过了多久,秦刈的心随着她的沈默而吊在了高空。
终于,她擡起头来,在昏暗的光线里,瞳仁水亮,清晰而一字一句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