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昵
那封信很短,字迹娟秀,言语间冠冕堂皇——
“国破之际,多谢殿下收留。然,天下无不散之宴席,云裳这便走了。
临别所求,唯有一事。知殿下素有庙堂之量,云裳与一干婢女之性命,想来都能安然无恙。
至于殿下之事,当不入他人耳。”
营帐中,秦刈端坐在椅子上,一字一句看完,似是不敢相信,站起来走了两步,才咬着牙笑出声。
温姬…温姬好魄力啊。
听听,“收留”二字,把他们的关系撇的一干二净,清清白白。还有,温姬这是又在拿身世之事威胁他吗?
她怎么敢的。
气怒交加之下,他将信纸捏的泛起皱痕来,因为用力,攻齐时臂膀上受伤的地方又开始隐隐作痛,雪白绷带沁出了血色。
“殿下……”阿征忍不住提醒道。
痛意反倒让秦刈冷静下来,他阴郁地轻笑一声,覆又展开信纸,详读一遍,尔后极为细致地抹去皱痕,折住收了起来。
阿拂等一干婢女跪在地上,听到那声笑,仿佛知道自己死期将至,俱脸色青白,战栗不止。
温姬逃了,她们看守不力,唯有一死。
沈寂的营帐中,秦刈道:“再说一遍那天的情况,从早到晚,但凡眼睛看到的,都细细说出来。”
阿拂微擡起头,眼中含着泪水,不敢有丝毫隐瞒地开口,“是,回殿下……”
“温女郎那天,如往常一般的时辰醒过来……”
那天傍晚,送走何绣娘之后,阿拂回到房间回话,只听温姬躺在床榻上说,她要小睡一会儿,勿要搅扰。
床帐遮的严严实实,可那的确是温姬的声音。
夜里,温姬却忽地不见了。不止是婢女,就连隐匿在暗处的暗卫们也没有丝毫察觉。
信在当天夜里就快马加鞭地送过来,可那时,太子殿下正在前线率兵攻城,后方是源源不断被送来的伤员,战事持续胶着,没有一刻松懈。
以至于秦刈回转后方,收到消息时,距离温姬出逃,已有整整四日。
……
此事,秦刈再听一遍,仍觉得荒唐。
那处宅院增派了那么多人手,居然看不住一个没有丝毫武功的女子。
那么大一个活人,还能遁地不成?
而且,温姬又不是蠢人,会呆在原地不动,这时再派人去寻,恐怕早就鸟入林中,不知踪影。
攻下齐国的喜悦都比不上知晓这消息时的怒气。
眼前,秦刈看着婢女们可怜瑟缩的模样,心中只觉厌烦,他冷笑一声:“且先放过你们。”
婢女们听到这突如其来的赦免,又惊又喜,连忙叠声磕头道:“谢殿下,谢殿下恩……”
秦刈掀帘而出,面色冷冷道,“这话留着谢温姬去吧,你们女郎可是好软的心肠。”
这话倒颇有几分阴阳怪气之意,与他身份不符,秦刈却顾不上那么多了。
“阿征,牵马来。”
“是,殿下。”
刘巷伯听了,面上泛起深重的忧虑,上前低语道,“殿下!温女郎知晓秘事,当务之急……”
说到这儿,他顿住,接着劝道,“照老奴看,速速找到踪迹,就地诛杀最好,以免后患。”
秦刈当然知道这样更好,但是他垂眸说:“巷伯,我自有分寸。”
温姬逃了,自然不可能是她一人之力。
待阿征牵来遂风,秦刈接过缰绳,翻身上马,问道:“郑太子在何处?”
自有专司此事的仆从上前回禀:“回殿下,郑太子一早便往齐宫地牢去了。”
秦刈听后,一挥马鞭,策马前行。
正是齐宫的方向。
齐国王都持续几天几夜的战事,让城内建筑残损不堪,城墙已然多处坍塌,城门也只剩半扇。
秦郑两国的士兵在来来回回地搬运尸体,清扫内城。
显而易见,齐国彻底败了。
城门处,一个年纪看起来尚轻的小兵拄着扫帚停下来,刚朝手心呵了口气,一列战马忽的从城门处直直冲进来,唬得他连滚带爬地靠到街墙边。
一个守门的士兵惊呼:“是秦太子殿下!”
那小兵睁大眼睛再看,只看得见一列连人带马的背影了。
秦刈带着人直入宫廷,在关押着齐王和他一众子嗣妃嫔的宫牢门口,和郑纬碰了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