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华儿送去赵祯身边,或者他会是个像父亲一样不错的皇帝,甚至超越也未可知。而一想到那冰冷的宫墙,她又退缩了。或者做个普通人会更快乐。
清风明月一壶酒,谁曾想那几年朝堂上吵个沸反盈天修修停停的水洛城如今已是个烂尾楼,却成了这两个人把酒言欢追忆往昔不被打扰的好地方。
城墙头狄青和李元昊盘腿而坐各自手里都捧着个酒坛,或饮或说,这哪像对峙的两军首领,更像是常来常往的老朋友。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那狗皇帝不会骗本王吧?若是他敢拿精奇的生死来骗本王,本王必要踏平大宋,血溅皇城!”
“踏平大宋,血溅皇城?你当本将军死的吗?陛下对精奇的感情不比你少,再冷血薄情,他终归是下不去手的!”
“唉,当初本王就不该放她回去,否则在这里天高海阔任鸟飞,她该是自由自在快乐的黄莺。”
“我何尝不后悔一路送她回去,如果当时不顾虑那么多,又何必今日明月苦酒寄相思。”
“唉,可惜,你我只剩下如果。”话说罢,李元昊举起酒坛对明月,道,“精奇,若有来世,我定不放手!”又是掫起酒坛往嘴里灌,直到一滴不剩。接着“嘭”的一声响酒坛被扔下城墙摔的粉碎,他自己也跃下城墙,反手又往上抛了包东西。狄青顺手接住,未经细看只听城墙下的李元昊道,“明日是本王大王子成亲之日,请狄将军吃喜糖。”
狄青低头看看果然是糖饴,擡头微笑道,“恭喜啦!”
这时,李元昊已翻身上马没有回头,只轻轻摆了摆手,扬长而去。
狄青殊不知这是他二人的最后一次约酒长谈了。
收到李元昊遇刺身亡的消息时已是一年后,郭精奇差点晕倒,好在一旁的艾米尔及时扶住她。
出海的史密斯叔叔还未归来,华儿不知母亲是遇到了什么事,只看她默默地画了一上午的画像,从画像看那是个昂藏七尺英姿飒爽的男人。华儿不知母亲与这男人是什么关系,甚至怀疑是自己的父亲,可此时此刻他不敢问。
画像在母亲的手里撑开又是端详了半天,直到夕阳西下后院的小花园里,郭精奇挖了一个坑将画像折好埋进去,直到堆成了小土堆。然后就这么一直盯着土堆枯坐,连着三日皆是如此。
这令华儿很是担心,好在史密斯叔叔及时返回,远远看着他不知对母亲说了什么,只见她将头埋在史密斯叔叔的肩头放声痛泪,直到眼泪哭干了,哭累了,就这样睡去。
睡着的她眼角带泪,嘴角却是上扬的。在梦里是她和他奔腾在月色下的大草原上,是他教她如何御马,是那场赛马叼养的欢声笑语和温暖阳光下他灿烂的笑容……
她只知道他是被他新生儿子用极其残忍的手段杀死了,却不知这起因不在于王权的争夺,而是那场盛大的婚礼。
当新娘举起酒盏向李元昊敬新妇酒时,他第一次看到她那美艳动人的脸。他竟不顾伦理纲常夺了儿子的妻,废了结发的王后,非要冒天下之大不韪立这女子为后。世人只道是李元昊贪恋美色自食恶果,却不知那女人长着一张和郭精奇一模一样的脸。
“叔叔,那是我的父亲吗?”
当退出郭精奇的卧室,华儿终于忍不住问出口。
史密斯先是一怔,而后缓过神来轻声道,“不是。”
华儿显得既失望又庆幸,接着问,“母亲为何这般伤心?”
史密斯想了想道,“所谓冲冠一怒为红颜,他便会如此,是你母亲无以为报的人。
“那么我的父亲呢?”赵华的眼里充满希冀。
史密斯顿了顿,道,“是你的母亲想用一辈子忘记却忘不掉的人。”
赵华眼里的希冀渐渐消失,从此再没问过关于父亲的问题。
没等郭精奇从李元昊的死中恢覆,又一个噩耗传来,苏舜钦于同年病逝。
那篇都快被翻烂了的《沧浪亭记》终归被埋进了土里。从初遇到相恋相惜,伤害和背叛,到最后的一无反顾。郭精奇说不清是谁负了谁,谁欠了谁更多。只记得相遇很美,遗憾很多,风度翩翩的白衣少年成了记忆里永恒的烙印。
四年后范仲淹病逝,又四年狄青病逝……
小花园里的土堆越来越多,郭精奇的笑容越来越少,围着土堆自言自语的时候越来越多,一首《历史的天空》反覆弹唱,琴声里的悠扬越来越少,哀伤越来越多。遥想当年风华正茂把酒言欢却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是再也回不去的曾经。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