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间一片灰暗的苍茫。铅色的云层沉甸甸地堆积,似乎要将这世间仅存的一丝生气也压榨殆尽。残雪在阴翳下泛着冷光,斑驳地覆于街巷,只有那冰冷的风裹挟着些许雪沫子,打着旋儿地呼啸而过。
姜平跌跌撞撞的往叶方医馆赶去,寒风凛冽,如冰刀般割着面颊,破旧的棉袄根本抵挡不住刺骨的寒意,地上有些先前已经融化的泥水和着冰雪冻成了崎岖的路,跑着跑着脚生疼。
姜平其实也不知道自已为什么这么着急,打她记事起,父亲对她就一直不待见,对姜余也是。
早些年父亲嗜赌成性,靠做工赚到的每一分钱都进了翠苑楼的地下酒庄,当然还有翠苑楼那些莺莺燕燕手里,后来父亲生病以后就丧失了劳动能力,身体松快些时便拿母亲出气,尽管母亲浆洗衣物赚来的钱大都给父亲抓药去了。
姜平对他也算不上多恨吧,只能说不熟,偶尔看见弄堂里陈叔抱着他的女儿陈静宜在骑大马时,会有一点点说不出来的情愫,没感受过,也无法理解。
但是她一刻也不敢停歇,她的脑子里全是暴戾的父亲安安静静躺在床上,脸色如纸般苍白的画面。在这个乱世里,她见多了死亡,而这是第一次,真真正正发生在自已亲人身边,她不知道如何面对,只能跑快些,再跑快些。
“叶叔,叶大夫,你快救救我阿爹,快救救他,他不动了......”姜平的声音带着哭腔,打破了医馆的静谧。医馆内抓药的伙计和叶方皆惊愕回望,看着姜平凌乱的发丝和眼神里的惊恐哀求。
叶方前几次去把脉时就算到了姜有力就这几天的日子了,但是看着这丫头的焦急,只得微微叹气,片刻的寂静后,叶方搁下手中的算盘,提起药箱匆匆地随她步入那被暮色笼罩的小巷子里。
一路上,叶方拎着药箱,姜平不断地催促着他快一点,再快一点,时不时还用自已冻僵的手托着药箱,缓解药箱重量,好让叶方走得再快一点。
天色愈发暗沉,临近夜晚的风呼呼地吹着,路过先前摔倒的地方时,姜平下意识顿了顿,一群人拿着手电筒在路口慌乱地寻找着什么。
“快走啊,愣神干什么?”
“好,叶叔!”
姜平来不及细看,叶方的声音就将她砸醒,一个熟悉的背影听到姜平的声音突然直起身来,恰在此时,一辆自行车疾驰而过,车铃声在寂静的夜里由远而近再走远,直起身的男人扫视着大街上为数不多的人群,自行车的匆匆让他的目光与姜平的身影在那一瞬间交错,却又被飞驰的自行车无情隔断。
车子远去,风还在吹着,姜平和叶方的身影早已消失在了暮色笼罩的拐角,他不知道他们苦苦寻觅的信封就在姜平身上,与他们曾经那么近......
破旧的屋子里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死寂,偶尔传来几句呜咽和抽泣声,姜有力安静地躺在床上,姜余的眼睛红肿,泪水还在不断地滴落。她才十四岁,什么都不懂,害怕得紧。
姜平已经明白了这个结果了,她紧咬着下唇,身体微微颤抖,目光死死盯着叶方的一举一动,眼里多了几分祈求与惶恐。
叶方搭脉的手慢慢地从姜有力的手腕上抬起,走到奶奶面前,长叹了一口气,眼神中透着无奈和惋惜,对奶奶说道:“兰秀啊,给有力大哥好好办好后事吧。”
一时间,屋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姜平看着母亲的双腿一软,险些瘫倒在地上,她刚想上前去扶起,奶奶抄起桌上给父亲喂药的碗,重重地朝姜平砸过去。
姜平只觉得耳朵嗡嗡作响,头上传来轰的一声,药碗破碎的边缘直接划破了姜平的额头,血开始犹如断线的珍珠顺着伤口渗出,直到如玛瑙般大小时开始顺着眼泪向下流淌。
姜平的身躯瑟瑟发抖,额头上火辣辣的疼痛直击后脑勺,喉咙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眼里满含着泪水却不敢放声大哭,一瞬间,世界在眼前晃的厉害。
“你个该死的赔钱货,怎么不早点请大夫来啊,就是你害死了你阿爹,你怎么不去死啊?”奶奶的声音尖锐而凄厉,带着无尽的悲愤和指责,脸上的皱纹因痛苦而扭曲,泪水在纵横交错的沟壑中流淌着。
姜平将叶方送到了巷子门口。早春的京城,柳丝犹如枯涸的小溪,每一个根都死寂无比,街头巷尾弥漫着穷人的悲戚。
姜平拖着铅块般的双腿回到那个破败的家,只见奶奶的干枯的双手此刻攥成一个犹如石头般硬的拳头,雨点般落在妹妹姜余身上,姜余一边呜呜咽咽地哭着,一边无助地看向母亲,母亲跪在父亲那已然冰冷的身躯旁,想拦着,却又不敢有一点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