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眼:“赶紧换身衣服出来吃早饭,要是感冒了受罪的是你自己!”正说着,客厅里忽然一声重物下坠的声音,佘母一扭头就看到好不容易被自己叫醒了的丈夫,走出房门后居然又在沙发上躺下了,她气得扭着腰冲了出去,“你怎么又睡了!没听见外面商场大钟的声音吗,敲了九下还没给你敲清醒吗,都九点了!”
“昨晚出车半夜才回来,你让我多睡一会……”
“就你自己累?我不是两三点回来的吗!”
虚掩的房门外,争吵声此起彼伏,母亲正全力推搡着疲惫的父亲,父亲虚弱地潦草抵抗。一推一拉间,他日渐涨大的啤酒肚在这样的动作里就显得十分有动感,好像一个多长了几只触角而分外灵活的海绵球。
佘宁本只是安静地看着这一切,可忽然他觉得眼前的景色开始在自己的视网膜上微微颤动。
还是来了。
刚醒过来,记忆重叠的后遗症还处在最容易被勾出来的阶段。眼前正在发生的和脑海里重叠的记忆遥相呼应,常常会让他感受到强烈的恍惚。
佘宁闭上眼睛,屏息强迫自己冷静一会儿,半响后走过去关上了虚掩的房门。
一堵房门几乎隔绝了一切。
把空调温度调高,佘宁脱下已经湿透了的睡衣,将身上残留的汗水擦干,头发随意地甩了几下,从衣柜里捞出一件运动服换好。这一系列佘母眼里预防感冒的事情做完,最后他才走到书桌前,拉开抽屉,里面正静静躺着一本书。
他伸手把书拿了出来,翻开其中一页,佘宁看到了一整页密密麻麻的数字最后,写的是999。
“已经第1000次了吗?”他面无表情,随性地在这之后写了个1000,然后转身推门走进了客厅。
佘母和佘父已经开始吃饭了。
家里一向是自力更生的规矩,佘宁知道桌上没自己的碗筷,就先到厨房拿了东西过来,回来的时候佘母正在朝佘父念叨:“一天天的,请他吃饭跟请个皇帝似的。”
佘宁没吭声,直到佘母擡头看了他一眼,说:“在家吃饭你穿成这样,给你买的睡衣是让你放着落灰的?”
他回:“穿这样一会儿有用。”
“有什么用?”
佘宁不说话了,佘母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自己不仅生了个祖宗,祖宗还是个哑巴!
佘母准备好好教训他,可目光落在佘宁身上,又刚好瞥见了他胳膊上还没有彻底消褪的淤青。
哑巴还天天打架惹事!
佘母随即砰地一声放下碗,转向佘父:“你看看你养的好儿子!是不是成心气我!”
“哎呀你管他干嘛。”佘父无所谓地张着筷子,“他爱穿睡衣还是爱穿运动服,只要穿了不就得了。”
“不管他?”佘母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一肚子的脾气都冲了出来,“你不管是吧?行,这是你儿子,你倒好,无事一身轻做个甩手掌柜。这都考大学了,学习成绩稀烂你不管;高考前两天还在跟同学打架你不管;老师叫家长去学校你不管,你知不知道他现在已经成年了,考不上大学难道天天游手好闲吗!”
佘父被骂得无地自容,楞了半响,只能转移目标干瞪着佘宁。刚被骂完的人干巴中带着点羞恼:“你昨天高考,考的怎么样?”
“忘了。”佘宁说。
他是真的忘了,也只有他会忘。
因为其他人眼里的昨天都只是24小时前的故事,他的昨天却是遥不可及的过去,他觉得模糊。
佘宁看似散漫的态度终於彻底惹怒了在场两个人。
“佘宁,你是不是真觉得没人管得了你了!还是你想就一直这么烂下去!”
佘宁还是没说话,教训开始变本加厉。
“你每天到底在想什么?你是不是就想气死我们!”
“天天就知道惹事就知道打架,你这样以后打算干什么?”
“你知道我跟你妈每天早出晚归出车拉货挣那么点钱养活你有多不容易吗!你这样下去以后连这种活都没得做!”
……
佘宁垂着眼,吃饭的动作平和又耐心,仿佛与眼前这激烈冲突的场面划开了时空,显得异常格格不入。
很累。
无人能想象到的疲惫。
每一帧画面,每一句话,他都经历过太多次了,多到让他从最初的反抗到现在的麻木。
伴着耳边的教训,佘宁无动於衷地喝着碗里的粥,从烦乱的记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