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荒马乱，血肉横飞，生前嘶声呐喊的人们，死后倒在雪上，却是毫无声息。

每一个镇北军都在流淌着热血，白雪来不及掩埋，只能融在血里，化作一曲哀歌。

哀叹以卵击石的挣扎，长歌视死如归的决绝。

一声声爆炸与崩塌，是他们胜利的号角，却也是生命的终结。

毁了投石器，却再也攻不出重围。

在毁了第一个比较靠前的投石器后，周钰又闯进北戎军中，奋力毁掉另一个投石器。

他身中数箭，盔甲已被刀剑割得不成样，浑身都在淌血，眼前都是一片血色，意识也开始变得模糊，他恍惚中擡眼，远处那座高高的城墙，是他强撑意识的唯一支柱。

他的绒绒，他的妻子，他此生挚爱，还在那里等他回去。

他还不能倒下，哪怕倒下，也要倒在她身边。

他麻木地挥着长枪，不断地杀，不断地加重伤势，跟在他身边的镇北军越来越少，直至再无一人追随，埋身于铁蹄之下。

周钰心中一直默念着那个名字，想象着她的脸就在眼前，她曾给予他所有的温暖，每一次拥抱与亲吻，都在支撑着他继续向前。

不知过了多久，他恍然发现，他已闯出北戎军的重围，骑马跑在了他们的前面。

雪打在他的伤口上，带着刺骨的冰冷，渗入他的血肉里，他变得愈发清醒，拼尽全力朝城门冲去。

绒绒，等我……

我一定会……活着回到你身边……

周钰赤红着眼，伸手折断插在胸膛的两支箭，抹掉嘴角的血，加速驱马前行。

然而穿过层层雪幕，他看到城门仍旧紧闭，城门前还有数百民众没能爬上城墙，护着他们的镇北军所剩无几，要么已经被砸死摔死，要么已经战死在北戎军队之中。

对啊……周钰隐约记起来，齐州因是大梁北部除了镇北军外的第二道防线，城门有一道几乎坚不可摧的暗锁。

若陆景和锁上了，没有秘钥，谁也打不开这道城门。

而此刻他的身后，正有几千几万的北戎军追杀，没有了投石器，他们还有弓箭，有刀剑，攻不破城门，他们可以爬上城墙。

还是到了穷途末路的时刻吗……

周钰望着触手可及的城门，望着t零星几根悬挂在城墙上的绳索，却感觉永远都到不了了。

他不敢回头看，也许下一秒，便是万箭齐发，所有人都将在顷刻间被抹除性命。

忽然，耳边传来阵阵马蹄声，周钰侧头望去，发现是数十名北戎军追了上来，他们的战马毫发无损，而他的马如他一般，已经奄奄一息，跑不过，也打不过了。

一人朝他越逼越近，举起长枪要砍他的马，周钰拼力与他对抗，可另一边又有几人逼近，寒光骤闪，眼看着要落在他的身上，突然，十几支箭从上方嗖嗖射来，没入了纠缠周钰那几人的身体。

“王爷！坚持住！！”金来站在城墙上朝周钰大喊，他与上百逃进城中的镇北军迅速找来了所有能用的军械，重新于城墙之上建起一道防线。

阵阵箭雨开始从天而降，攻击着想要逼近城门的北戎军，周钰眼中再度燃起一丝希望，朝一根悬挂的绳索冲去，马匹脱力倒下后，周钰跌下马翻滚几圈，又用长枪撑着站起来，向那根绳索跑去。

他要活着，活着回到祝绒身边。

他答应过的，一定不能食言，不能让她失望……

终于，他将那根粗绳握在了手中，脚正要踩着城墙往上爬，忽然看到一旁走来一个抱着婴儿的妇人，那妇人双眼已哭肿，衣裳上全是脏污与鞋印，可她怀里的婴儿却睡得香甜。

“求你……救救我们……”

周钰没有半分犹豫，立即从脚边的尸体身上撕下衣裳，帮妇人将婴儿绑在身后，让她踩着他的肩膀借力，助她爬上绳索，周围其他爬不上去的百姓见状，也纷纷朝周钰投来求助的目光。

他们都认得他，胆怯又绝望地唤着“周将军”丶“王爷”，求他帮助。

周钰没有言语，咬牙让他们一一踩着他那血淋淋的肩头攀上绳索，眼前已是阵阵模糊，几次险些要站不住。

“周……周将军……你会疼吗？”一个女童在即将踩上周钰的肩头时，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小声地问道。

周钰望着她清澈的眼眸，勉强挤出一个笑：“不疼……”

女童看他浑身是血，扁嘴哭了，伸手轻轻抱了抱他。

“说谎会被偷走牙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