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全)
顾杪至今尤记得,那日她睁开眼之时,她爹在她眼前死去的模样。
七窍流血,肺腑炸裂,他以最后一丝力气,一掌将她推出了沂水之心。
而后千钧雪落,萧鹤别几根银丝裹覆着自己扯上了山头,再是去了那座隐僧人开来的螺旋船中,以内力驱使升空,逃出了漫天匝地的山塌雪崩。
顾杪是恨顾上弓,但却不至于恨他至想让他死,更从未想过他会这般死无葬身之地,尸骨沈于赤沂水中,血肉与金红的液体融为一体,渐渐消失不见。
顾杪心中有那么些不是滋味。
她不知那是惋惜还是哀叹,又或只是未曾将心中的怨说给他听的遗憾。但无论那是什么,顾上弓都死了。
死得干干脆脆,毫无留恋。
顾杪看着后山坟头上放着的那束早已经干枯了的马蹄莲,长久长久地不能言语。
马蹄莲早已没了花香,徒留着被土灰冲刷的呛鼻味道。但那花……
应当是顾上弓在逃离了夙成山之后回来放的。
风吹动而过,初春的暖意微微袭来,却同样也裹挟着些冬日未尽的冰凉。身后有人走来,踩着冬日的枯叶,绕过了春生的新草,顾杪没有回头。
她知道来的是谁。
厚毛袄被披在了身上,温热的气息近至身前。一束新鲜的马蹄莲被来人放在了那书着“岳小鱼之墓”的坟前,萧鹤别静静祷拜了片刻,才转头道:“春日风寒,你怎也不知多穿一些?”
“我忘了。”顾杪老实回答。
先前是习惯了寒冷,再穿多少都不可能抵得了寒毒,便就是没有那多加衣裳的习惯,而今却不同了。
好不容易寒毒尽褪,是大病初愈,身体虚弱得很,又因月把前因炎阳掌断了筋脉,容易受风寒,还需极长的时间静养,才能够恢覆完全。
他们一同向山下走去。
即便是到了初春,这龙城山也依旧还存留了那么些白雪,半山腰时还能看见下头顶洁白积雪的屋宇。
萧鹤别一路闷闷地没有说话,顾杪直到他是在为她又忘记穿厚实衣裳而有些不快。她心虚地斜眼瞅了瞅他,小声道:“生气了?”
“我怎么会生师姐的气。”萧鹤别快速回道。
——改口叫“师姐”了,那肯定是生气了。
顾杪心里揪了下,小跑了两步跟上了萧鹤别越走越快的步伐,妥协道:“下次不会了。”
这话不说倒是还好,一说便让萧鹤别把握住了机会。
他眼睛一亮,唇角划过了一丝弧度,但很快便消失了,又变回了一副不太高兴的模样,皱着脸,好像很委屈似的。
“那师姐哄哄我。”他道。
这可让顾杪犯了难。
她想了又想,只想起来小时候是怎么哄小孩的,犹豫了下,还是擡起手拍了拍萧鹤别的脑袋。
两人离得太近,微风轻轻吹过,萧鹤别未束起的发丝搔得顾杪脸颊有点痒。她想收回手去挠挠,却瞧见这不知何时开始变得如此浑头的小子眼底闪过了一丝狡黠,下一刻,她便被一把抓住了手腕,再而是腰间一紧,已然被挟着从山头飞跃了下去。
“萧曳……!”
一声惊起,雀鸟刚落下又被吓得起了飞。
卧雪庄里扫着地的两个小孩见怪不怪地看了看上方略过的两人,又开始拿着扫帚当剑哐哐斗殴干起了架来。
顾杪被轻轻放在了内院的秋千椅上。
先前她亲手放的大火烧毁了卧雪庄的大半屋宇,好在临安的工头不算太贵,用这地儿剩下的摆件当的钱足够支付他们的费用。
如今工程做了一半,屋宇修覆了些,剩下的也搭好了木头架子,只是赶上了上巳节,便给那些工头放了假,叫他们回去拜拜祖宗亲人,好也歇息歇息。
扫地的小童原是鬼街的孤儿,无亲无故的,便就在这儿留着了。他们原本从鬼街逃出,结果出来后就迷了路,在附近山林又被野兽攻击,奄奄一息。刚好岑今路过瞧见了,便一手一个拎来了卧雪庄里,叫纪明操刀治疗。
纪明极有天赋,只需稍加指点便能够手法娴熟地切掉腐肉上药包扎。两小孩恢覆的很快,顾杪见他们知恩图报又是做事勤快,便让他们留下了。
那秋千椅也是两个小孩从后山上扯了藤蔓编着送她的。
内室的庭院外面种了许多腊梅树,隔出了一小片静谧不被打扰的天地。这冬日未尽春日刚来,腊梅还未全然雕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