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月简直无法将眼前的人与之前的思无涯联系起来。
哪怕前几日在山上,他情形也不算太好,却远没有这般惨状。
思无涯是个坏人,疯子,脆弱与破碎这种东西似乎不应在他身上出现。
迄今为止,思无涯对伽月所作所为没什么好,总是吓唬她,欺负她,恶劣的很。按理,看见他这样,应该高兴的。
然则此情此景,却太过预料,无法令人高兴。
“殿下。”
伽月蹲在床边,轻声唤道。
思无涯金瞳转动,似乎这时才看见伽月,目光缓缓落在伽月身上。
“你来了。”他的声音暗哑而无力。
“我来了。”伽月轻声道,“殿下,您……怎么了?需要我做什么吗?”
思无涯定定看着伽月,一时没有说话,仿佛在思索什么。
伽月进一步发现了思无涯的不对劲。
他双目失神,仿佛没有焦点,明显很费力才能集中到她身上。眼珠转动的速度很慢,连眨眼都很缓慢。说话也比平日迟缓。
这令他看起来有些恍惚,仿佛神志不大清楚一样。
怎么会这样?
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孤睡不着。”
思无涯哑声道。
“是哪里痛吗?”伽月低声问道,“还是哪里受伤了?有喝药吗?”
思无涯停顿片刻,仿佛在理解伽月的话。过了会儿方金瞳闪了闪,一抹讽意一闪而过。
“死不了。”
他的身体里有着保命续气最好的药,轻易死不掉。
“孤头疼。睡不着。”思无涯闭了闭眼,眼睛干涩之极。
伽月也看见了,思无涯双眼带着血丝,眼尾发红,看上去十分困倦。难道这几日,他都不曾睡着?
他之前不是习惯白日睡觉的吗?如今白日却也无法入眠吗?
“孤睡不着。”思无涯又说。
“那,我陪着殿下。”伽月不知道要做什么,想了想,这是她眼下能做的了。
思无涯没有说话,既没有同意,也没有反对。
他的眼睛仍然盯着伽月——仿佛盯着她,又仿佛只是盯着一个地方出神而已。
“我就在这里守着,”伽月左右看看,将床榻前地面稍稍整理了下,而后席地而坐,坐在床前,说,“殿下把眼睛闭上吧,一会儿就能睡着了。”
她的声音轻柔,犹如婉约乐曲,春日和风,抑或温热的茶水,有着抚慰人心的力量。
思无涯缓缓眨了眨眼,而后顺从的闭上双眼。
室内归于寂静。
伽月抱着双膝,不再说话,安静的守在床边。
“牵着孤。”
思无涯的声音忽然响起。
伽月侧首,看思无涯,思无涯仍闭着双眼,一动不动,他的一只手搁在被子外的床沿,修长的手指无力的自然摊开着。
“殿下?”
思无涯的手指动了动。
伽月没再多想,伸出手,握住了思无涯的手。
他们在山上也曾牵过,先是树枝,后来换成软鞭,之后隔着手腕,这般毫无阻隔的两只手牵在一起,尚是初次。
思无涯的手很冷,冰冷的仿佛体内已没有血液流淌。
伽月的手掌小巧而温暖,握着思无涯时,反而像被他的手掌包裹。
思无涯手指也是苍白的,微微蜷了蜷。
伽月换了个姿势,坐的舒服点,另一只手将被子扯了扯,好尽可能多一点盖住思无涯冰凉的手臂。
她的动作顿了顿。
思无涯的衣袖稍褪了点,露出手臂上一截洁白的纱布。
那纱布之下,又包裹着怎样的秘密?
伽月看了片刻,轻轻拉上被子,盖住它。
窗外传来鸟鸣声,天光透过窗户映照着昏暗的室内。
一片废墟之中,这方寝卧之地,犹如一座小小的孤岛。
伽月后来也睡着了。
再醒来时已是黄昏。
反而是思无涯先醒来,他的手指动了动,于是惊醒了伽月。
伽月趴伏在榻上,迷蒙的睁开眼,黄昏房中更加昏暗,她揉揉眼睛,看见思无涯金色的眼瞳。
“殿下,你醒啦。”
刚睡醒,她的声音有点沙,绵而沙,像一个梦。
“殿下睡的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