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低低一叹,“可怜人呐。”
也许是这段记忆所承的悲痛太过冗长,时瑾心中猛然抽痛,他缓步来到男子旁边,却在看清他的脸时,倏然一怔。
“师父。”
熟稔的声音忽然浮响在耳畔,眼前画面不断轮转,拼凑出当年的场景。
回忆来得毫无征兆,过往的温情悉数映现,时瑾一瞬间竟不知今夕何夕。
他望着窗外的飞雪,想起了最初。
他想起来这片桃林,叫桃花岭,源于他一时路过,又一时兴起,赠了这么一个名字。
再往后,他长居于此,闲来借雪烹茶,折花焚香,忙时远赴人间,替人化去夙愿,他因此受世人敬拜,桃花岭附近受他庇护的村民也给他搭了个观祭拜,叫玄真道观。
时瑾第一次看见谢舒夜,恰逢京城连日雪。
白茫茫地雪,尚未消融,积压在枝头上,放眼望去,世间都是辽阔绵远的白。
那时他刚下山道,忽见山道的石阶前,站着一个团子似的东西。
时瑾细看了两眼,发现竟是个两岁左右的娃娃,小小的一团人影站在山道上,茫然无措地张望着两边雪色,怯生生的,眼里浸满了泪。
那天,时瑾在漫天的雪色里来到他面前,笑问:“你是谁家的孩子,怎么跑我这儿来哭了?”
两岁半的娃娃,就这样仰着面瞧他,拧着手不知所措。
时瑾刚要再问,忽见小孩子默不作声地低下头,眼泪一滴滴掉在手背上。
起先他还会用手仓促的去擦,到了后面,他开始压不住的抽泣,即便两只手都捂住了眼,也还是止不住哭意,像是藏了很久的委屈。
他呜咽着,抽抽搭搭地告诉时瑾:“阿娘阿爹让我在这里等,可是我等了好久好久,他们都没有回来……”
他说完,脑后忽然被一只温柔的大手覆住,时瑾蹲下身,耐心地问:“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快三岁了,叫丶叫谢舒夜。”
“好了好了,乖,不哭了,你阿爹阿娘要有很重要的事去做,暂时回不来了,”时瑾柔声安抚他,“以后跟着我,你愿不愿意?”
那天,小小的人儿被抱在臂弯里带回了山上,也是那天,时瑾才知道这江山朝代更叠,正逢乱世,不仅闹瘟疫,还闹饥荒,有些养不起孩子的流民,便会将孩子扔在这深山里,任由自生自灭。
幼时的谢舒夜也是其一。
时瑾那时已经收了四个徒弟,徒弟们年纪都不大,爱嘻嘻哈哈的打闹,从东边追到西边,爬树折花,掏鸟窝,什么淘气做什么,偏小舒夜安静又爱哭,还总是喜欢一个人藏在树后偷哭。
大抵是怕给师兄们看到会笑话,团子似的小人儿蹲坐在那,蜷缩成一团,默默地淌眼泪。
每当这时,时瑾就会慢悠悠地走上前,屈指,弹向枝头。
小枝颤巍巍地抖动着,落下花瓣,在孩子的发顶上。
“是谁家的小哭包,跑我这儿哭来了?”时瑾折下花枝,不过对其一点,便能变出两只蝴蝶交织缠绕在花边。
谢舒夜的注意被吸引,睁着水汪汪地眼看向时瑾。
“师父……”小孩子的声音软软糯糯,因为哭过,带着轻微的鼻音。
“喜欢吗?”时瑾将花枝递给孩子。
“喜欢。”
时瑾:“既然喜欢,为什么还要哭?”
谢舒夜不再说话,他咬住唇,努力憋着哭意,涨的小脸通红,可怜极了。
时瑾轻拍他的发顶,问:“不要哭,有什么话不能对师父说?”
“师父……”孩子泪眼汪汪的瞅着他,“阿爹阿娘他们,是不是再也不会回来了?师兄他们,他们都有家,只有我没有了……”
时瑾无奈,他弯下膝,替小舒夜轻拭掉了脸上的泪,说道:“来,师父教你一个道理。”
谢舒夜仰脸看他,和之前的每一次一样。
“花开自有时,这世间万物都有它的定数,你所念的,其实只是换了一种方式陪着你。”
小舒夜懵懵懂懂地看着他,似乎不大明白他的意思。
“意思是,谁说你没有家?”时瑾忽地一弯腰,将孩子抱起来,“以后,师父在哪里,哪里便是你的家。听话,不准再哭了。”
四岁大的孩子,还被抱在臂弯里,喜欢挽着师父的大手,跟在后面,连睡觉都要往师父被窝里钻……
时瑾很多事都不记得了,但他还记得那只手,从稚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