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水洼——应该就是老阿婆所说的水源。
小北放下慕霁辰,用葫芦汲了混着泥沙的水,然后掏出一块纱帛隔在葫芦嘴上,将水灌进空空的水囊。
水囊里的水勉强算是清水,他送到慕霁辰唇边。
慕霁辰抿了一口,浑浊的水带着土腥气,有些涩口,好歹也能解渴消暑。
饮了几口,慕霁辰推给小北,“你,喝,点。”
小北笑着摇了摇头,转身又汲满一葫芦,然后翻着道袍的衣角,给慕霁辰扇起了风。
太阳渐渐攀升,炙热的光芒将大地烤得更加干燥,就像是要带走这片贫瘠土地上的所有希望。
两人歇了一会儿,烈日高悬,地面上升腾起阵阵热浪,催促着他们再次上路。
干涸荒野中就连树根都很难找到几个。小北却是不厌其烦,为了一根看中的草根,他甚至半跪着伏在地上,用匕首小心翼翼地掘开硬邦邦的土。
慕霁辰倚在小北的背上,瞅着他专注的模样,暗想:这小孩是不是认为那个观主真有妙手回春的医术?
风沙扑面而来,他眯起眼睛,嘴唇干裂得像灼伤的土地。
又经过一个水源地,同样干涸了。
小北在洼地旁驻足,低头看着裸露的泥泞和几片失去生机的苔藓,小脸皱成一团,回头看了一眼,眼中满是担忧。
慕霁辰低声道:“走,没,事,的。”他的声音如同带着沙砾的风,吹得小北眼眶泛湿。
他们走走停停,终于抵达了那座小镇。
小镇的景象令人心寒:陈旧的屋舍上挂满风尘,走在街上的人像是被风吹干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败的气息。
零星几个商铺开着门,里面摆着粮食和水,价格却高得离谱。
堆成山的铜钱换不到几粒饱满的米。
街角聚着一群衣衫褴褛的人,目光贪婪地盯着商铺。他们眼窝深陷,身形瘦削,犹如一群绝望的幽魂。
这时,商铺的夥计丢出一袋已经发霉的谷物,人群立刻蜂拥而上,混乱不堪的争抢声响彻街道。
“闪开!这是我先抢哈的,归我哩!!”
“你胡日鬼啥哩,明明是我先瞅着的,咋就成你的咧。”
“哎呀,都嫑争咧,这点吃的还不够一个人塞牙缝哩,大家匀着些。”
“就是嘛,你拿滴太多咧,给我留些个嘛!”
“不成,我家里还有老小等着哩。”
“谁屋里没个老小,你不能这么霸道。”
“都嫑吵咧,再吵啥都没咧。”
“要不咱分着拿,一人少拿点,都能挨上几天。”
“那行,赶紧分,分完各走各的。”
“慢些,嫑抢,一个一个来。”
“唉,这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哩。”
“嫑叹气咧,有一口吃的就先活着。”
嘶喊丶推搡丶撕扯,伴随着碎裂的袋子落地,谷粒洒在尘土里。
一名妇人扑倒在地,艰难地伸手抓住几粒米,却被另一名壮汉一脚踢开。
她的眼泪混着灰尘流下,孩子在一旁号啕大哭。
小北背着慕霁辰避开混乱的人群,沿着破败的街道往北继续走。
一座古老的道观静静地矗立在杂草丛生的小丘上,青石铺就的小路满是裂缝。
推开木门,道观内虽简单却整洁。
一位年过半百的道长迎出来,目光落在慕霁辰身上,身子明显一震。
“二位远道而来,有何贵干?”道长开门见山。
小北将一捧树根和草根递到道长面前,然后用手比划着,又低头鞠了一躬。
道长接过药草,仔细端详片刻,点头称赞道:“小道友很有眼光,这些药材品质不俗,成色上佳,能在这附近挖到这样的成色,确实不容易。你们……”
道长皱了皱鼻子,还是十分礼貌地问了句:“谁要诊治?”
小北点头,擡手向后指了指慕霁辰。
道长将二人领到客堂,让慕霁辰躺在病榻上。
道长坐在一旁,看着慕霁辰被纱帛裹得严严实实的头脸,随口问道:“是被火燎伤的吗?怕不是已经生了恶疮,怎么不早些来?”
慕霁辰摇了摇头,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道长擡起慕霁辰的手,揭开袖口,大惊。
“这不是燎伤……”他迟疑地问道:“恕贫道不恭,请问你们从何处来?如何受的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