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年代末的香港,因为移民的繁盛,已经有寸土寸金的趋势。
庆福楼一楼格局曲折,二楼数千呎的店堂却是简单的很。迎面一张大镜,镜子里空上叠空,一眼望不尽头。
人多的能下饺子的湾区,敢这样用茶楼,是一种魄力。
大境后面,一张贵妃塌,章栉筝被折腾一夜后浑身酸痛,她一晚上昏了醒,醒了昏,到现在好不容易挨到能有喘息的时候,逼塞的床榻却让她更难受。
本来这塌子睡得就不舒服,现在还有人跟她抢。她再也忍不了了,伸出脚丫踹了旁边的男人一脚,想让他下去。
一脚没动,脚趾抵到那人的腰眼处硬邦邦的,把她硌得生疼。
满身的肌肉,是个卖力气的。
曾林春一直教她,贵有贵的活法,贱有贱的活法,只要想活都能活好。她对此深信不疑,毕竟她一个船上卖唱的,靠卖屁股给自己勾搭上了个富商,还给她这个女儿找了个便宜的爹。
她凭借一己之力,改了当婊子的命,还让她一出生就过上金枝玉叶的日子。
章栉筝没有曾林春有谋划,但好在她听话。按着曾林春给她指的路,一点点走。
先读两年的书镀层金,等到了年纪,要么找个殷实的人家当太太,要么找个当官的,做个姨太太也行。
她这一辈子就有奔头了。
可到今天,章栉筝知道自己奔头没了,她走不了曾林春给她谋划的路,估计还要重操她的旧业,甚至她还不如她,她最起码还能选一选。
想到这里,章栉筝更忍不住了,她又踢了一脚上去。
男人似乎也觉得塌子难受,再加上章栉筝后面那挠痒痒似的不安分,腾的一下子坐起了身子,反手捏住了半空中的细细的脚踝。
“老实点!”
满腿根的青紫,现在说让她老实点,章栉筝腾地撑起了身子“给钱!”
她想得开,被睡了已经是改变不了的结局,那就不能白睡,她要卖肉钱。
见男人没反应,她又扑腾了扑腾了腿,可她那细胳膊细腿哪是能较量的,男人微微侧身一个用力,就把她制的服服帖帖的。
天色还不大亮,雕花磨砂玻璃漏着光,刚刚好能看清男人的轮廓。
他浑身精壮,白色背心艰难的遮住健硕的胸肌,只穿到一半,下面露着腰上虬筋。年轻的脸上带着愠怒,眉头皱着,鼻梁高挺,凶相毕露。
章栉筝被呵住了,昨晚她只顾着哭了,男人的脸是什么样一下子都没看着,天一亮竟然是这样的货色。
关键这人她认识。
两个人初见的时候,他叫她小杂种。
“给钱!”
是谁都不行,章栉筝反应过来,立马重新厉害起来,她抱着被子坐起来,誓不罢休的样子。
男人绷着嘴回头看了一眼,表情有些古怪,顿了一下后,扭过头后继续穿衣服,明显没有要给的意思。
他还想白嫖?
章栉筝胡乱的给自己套着裙子,跑到塌下面。
男人很高,她堪堪到他的肩头,但这并不妨碍她跳起来打人“衰仔还想白嫖!当姑奶奶好欺负!给钱!”
她手脚并用,就是折腾了一晚上,打出去的力气实在小的可怜。看人无动于衷的样子,抓住了机会趁机往他肩上结结实实的咬了一口,满嘴的血腥。
这次是实打实的让男人有了疼,嘶了声,胳膊一动,把她甩到了塌上。
章栉筝呸了一口,吐了一口血沫子,满眼狠劲,要接着扑过来,男人扔了东西过来。
她被砸懵了,反应过来男人已经走远了。
还是没给钱。
抱着手里的东西,她抹了一把泪,多少算有点进项,不亏。
章栉筝没什么大志气,得过且过,自己给自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又饿了一晚上,最后干脆被子一蒙,重新睡大觉。
……
两个月后,天擦着亮,维多利亚港,天然的深水坑位让过往的船只很自然的选择在这里停泊。一艘吃水几百吨的旧船抛了锚,有经验的苦力闻着味就上去了。
船上上去一批,又下来一批,潮湿雾气的早晨一会儿就酸臭了起来。
抗大包的汗臭味,跑船的几个月没洗澡的尿骚味,再混着早上卖鱼的鱼腥味。
大姑娘捏着鼻子过,又红着脸回头看。
没人会嫌弃船上下来的人,跑了几个月,他们有钱着呢,钓一个回家,吃香喝辣的。
章聿珀刚领着人下船,就有长眼色的凑过来,加桌子放碗筷,添茶又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