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变

多年来再度与蕓娘丶荆南枝一起守岁, 还吃了汤团放了烟花，皎皎这一觉睡得十分沈。一夜无梦，醒来头有些昏沈, 但精神头极好。

她揉着眼睛坐起来, 迷迷糊糊问：“娘, 什么时辰了？”

蕓娘一晚无眠，她守着皎皎一晚上，比皎皎早两刻钟起来。她正坐在梳妆台前, 任由一名侍女为她梳头, 听见这话，答：“卯时三刻了。”

皎皎没有忘记答应魏序之事。

她晃了晃脑袋，努力把睡意都甩开, 手撑着床榻想要下床, 擡眼看到坐在梳妆台前的蕓娘，动作停住。

“娘……您这是……”她惊讶地瞪大眼睛，“难不成您今日也要去宗庙？”

侍女已经在在为蕓娘挽发。

蕓娘轻飘飘通过铜镜睨皎皎一眼, 开玩笑：“他魏地的宗庙，难不成你去得，我便去不得？”

知道她娘的脾气，皎皎的表情已经有些变了。

她压抑怒气：“是不是有人逼您去？”

这个“有人”是谁，便是屋里的几个侍女都听得出来指的是谁。

所有人一齐噤声低头。

蕓娘连忙道：“是我自己要去的。”

她指了指门口的侍女：“快去为王姬洗漱梳妆。”

皎皎没想到蕓娘会愿意去宗庙。她之前私下问过院里的人, 知道蕓娘自从来定邺后几乎没有出过门，去宗庙就更是无稽之谈了。

那她今年怎么会愿意去了？

皎皎讷讷问：“……原来是这样呀。”但心中不免疑惑奇怪, 洗漱完后还是凑到蕓娘身边问：“娘，您怎么想起要去宗庙？”

蕓娘道：“想通了一些事情, 于是想去便去了。”

她叹气，“皎皎, 我没有觉得勉强。”

蕓娘既已这般，想是下定决心，皎皎自是忍下满腔疑惑，由着一旁的侍女拉着自己坐下，开始梳妆打扮，为今日的宗庙之行做好准备。

服饰全都是由魏序派人送来的，配套的各色服饰足有五套之多。侍女拿出一套靛青色的衣衫，服侍皎皎换上。这衣衫好看是好看，可惜里一层外一层的，穿起来十分冗繁，若是没有人帮忙换上，怕是要穿得皎皎手忙脚乱。

好不容易穿上，她指着其馀四套问：“你们魏地拜宗庙这么麻烦？衣裳都要换五套。”

侍女恭敬答：“回王姬，这五套衣衫首饰，一套用作祭祖，一套用作行宫宴席，一套用作晚宴，剩馀两套则用来备不时之需。”

好大的派头。

皎皎转头问蕓娘：“娘，全天下的王室祭祖都是如此么？”

宗庙祭祖一事，对于任何有名有姓的士族来说都是大事，王室就更不用说了。但普通士族至多只让家族后辈祭拜祖先，王室要覆杂得多——国君丶王后丶臣子都要参与。

蕓娘回忆道：“在嘉广时，天子祭祖，我和姊妹们都不能去……通常都是母亲带着胞弟前去。”停顿片刻，她继续道：“至于宁地，祭祖后国君不设宴。”

看样子各个地方的习俗不一样。

皎皎回想去岁越鲥是怎么拜祖的——好似就只是在玉年的劝导下，勉强耐着性子去上了香？他去时还特意来找过她，让她等他回来一起用午膳。他的确说到做到，赶在午膳前回来了。

说到底宗庙祭祖重要不重要，看的还是一国之君的重视程度，越鲥那样潦草敷衍，臣子们不也拿他也没办法。亦或者是越人性情本就疏朗，这两年受的刺激又太多，以至于对国君的要求无限放低，只求他不惹祸就够了。

皎皎一边漫无边际地想着，一边任由侍女为她梳妆打扮。

打扮得怎样她并不关心，总归能被魏序派来的侍女，手艺应该不会太差，只要不吓着他人，不教她被魏地的贵族大臣们看了笑话，其实化成什么样她都无所谓。

这样想着的皎皎，被侍女搀着起身，看到同样梳妆完成的她娘，不由怔住。

冬日天亮得迟，洗漱梳妆耗费了些时间，可直至此刻，外头的天色仍旧只是露了点白。

旭日未升起，蕓娘穿着一身繁覆衣衫，伫立在门前，半侧着身子回头看皎皎。天边的那么点白就落在她身上，她沐在晨光里，眼睫微垂，一张芙蓉面温婉沈静。

这样子与长乐巷里笑语嫣然卖糕点的蕓娘相差甚远，却教皎皎勾起了初来这世界的记忆——她第一眼看到的蕓娘，也是这么华裳在身，纵然狼狈奔逃也不掩天姿国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