膳稍过,上午还晴空万里,转眼间风起雨落,雨点子越下越大,被斜风一吹,吹得水榭中的众人衣衫凉湿。
于是宴席转移到屋内继续进行。
堂下歌舞助兴,堂上诸人闲聊。
燕王几杯酒下肚,有些话憋不住,不说不行。他看向对面座位的魏序,意味不明道:“听说最近几月,魏人对上北方的戎蛮称得上是屡战屡胜。恭喜魏王得一良将。”
不待魏序开口,他又笑着继续说道:“只是这良将出身燕地,前两年在为郑地攻燕,今年不知为何又去了魏地为魏王效命,如此三心二意频繁换主之人,也亏得魏王心胸宽广,能够不计前嫌用得下去。”
皎皎听得冷笑: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罢了。去年她与荆南枝在回定邺的途中,可没少被燕王派来的人追查。
魏序没有动怒。
他慢悠悠道:“英雄不问出处,有才能之士,我向来都愿意高位以待。”他擡眼直视魏王,笑意浅浅:“燕王倒是提醒了我,我还差您一句谢呢——荆将军毕竟生于燕地,他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少不了燕人的培养。”
燕王的脸霎时黑沈。
魏序还嫌不够,假意遗憾道:“我有一个荆将军,已经高兴得整日在感谢上苍了。燕王在雍阳有这么多姓荆的将军,想必日日美梦丶无烦无忧吧?”
杀人诛心,真是杀人诛心!
皎皎掩唇微笑,心中替荆南枝觉得解气。
燕王被魏序说得面红耳赤,杯中的酒都洒了大半。
他气极,把酒杯往桌上重重一放,转头问身边的殷鞅:“殷王是如何看待这位风头正盛的荆将军?”他不怀好意:“您也是十几岁就领兵作战的人,依您看,若是有一日您与这位荆将军对上,胜率有几成?”
殷鞅似是想到些不好的事情,神色不悦。
他阴沈沈道:“此人不过尔尔。”
忽有所感,他擡眼朝对面看去,果然见到皎皎俏脸紧绷,当下心情飞速好转,甚至乐意笑眯眯地与燕王再多说两句:“此等不忠不义之徒,还轮不到我亲自上阵斩首。”
皎皎听不得荆南枝被殷鞅诋毁。
她终于忍不住冷笑出声:“行军作战的本事说不出谁高谁低,但至少吹牛的本事,天下谁人都比不上您三分。”
殷鞅把酒杯推到一边,握拳咳嗽一声,这才轻哼一声,讽刺她:“比不上王姬眼瞎心也瞎,常做错把鱼目当珍珠的糊涂事。”
皎皎的突然出声惊住不少没见过她的臣子。
姜玘在上头也是被吓了跳。燕王丶魏王和殷王三人聊天硝烟弥漫,他半点不敢插嘴发表意见,正缩着脑袋努力去欣赏台下舞女的曼妙舞姿,冷不丁就听皎皎回怼了殷王一句,给他吓得后背出了一身冷汗。
他一是没想到皎皎居然敢嘲讽殷王吹牛,二是没想到殷王反应没有他想象中那么震怒,至多称得上嘲讽。
难不成是英雄难过美人关,传言无误,殷王果真喜欢他这外甥女?
可若是喜欢,怎么在他这外甥女离开定邺后,火速又突然娶了一名不见经传的燕女为王后?这不是堵了自己的后路?
姜玘是真迷茫了。
见气氛有些冷,他没办法,只好出来打哈哈:“好酒好酒,大家快喝……”
大雨直到晚间宴席结束都没停止。
皎皎站在回廊中,正待接过伏烟递来的纸伞,忽听身旁传来熟悉的声音:“王姬就没有话要同我说吗?”
大雨滂沱,殷鞅的声音混在雨声中,几不可闻。
烟青色的纸伞与皎皎今日的衣衫颜色很是相宜。
她接过伞,没有回头地步入雨中,淡声回:“没有。”
晚间心思重,好不容易睡着,结果做了许多迷乱的不安的梦。皎皎夜半醒来,推开窗想看看楼前池塘里的荷花,视线不经意转过隔壁院落,却看到一间屋子里突然亮了灯。
皎皎收回视线,关上窗户。
生辰宴第二日,皎皎的打扮清减许多,她对伏烟说:“朱钗配饰等若非必要,能少就少。昨日的玉佩发簪佩戴一整日,我浑身都不舒服,只觉得身子重脑袋也重。今日若再佩戴,只怕人家喝了酒的也没我摇头晃脑厉害。”
伏烟等一众侍女都觉得她话说得好玩,纷纷笑着应下,再替她拿来的衣物果然轻便许多。
皎皎夸她们:“再没有比你们更体贴的人了。”
侍女们从没见过皎皎这样说话做事都可爱的主子,被她哄得个个喜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