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而犀利,让人捉摸不透,一动不动地望着她,明姝感觉如芒在背。
……病中易多思,这句话果然是真的。
院子里的桃花开了又雕谢,人间已进入四月。
这是明姝在四时园禁足中不曾经历的时光,这辈子她顺从太后的想法,免去了其中改嫁的波折,爹娘也不用莫名其妙地患病。
太后的病情日趋稳定,已经可以接见前来探望的朝臣,明姝不便旁待,侍完药便回自己的小院。
就在明姝以为一切好转之时,太后又突然病得昏了过去。
时值午后,太后还在接见外臣,明姝用过午膳便靠坐小歇,忽然有人慌慌张张地过来禀报,说太后娘娘又晕过去了。
好在一直有太医驻守在慈宁宫,不多时,便诊断出缘由。
“虽然经过调养,太后的气色好了很多,但补足亏空不是一日之功,这些日子娘娘又劳心劳力,才让病气卷土重来。”太医叹息,望向明姝,“娘娘不能再如此劳累了。”
明姝抿起唇:“知道了,之后我会劝太后娘娘。”
送走太医之后,萧以鸣姗姗来迟,神色担忧。明姝起身,将太医的话转述给他。
桌面上还放置着宫人收起的卷宗,萧以鸣粗略地瞧了一眼,便让宫人收起来。
太后这次病弄的所有人措手不及,原本已入春的慈宁宫好似再度回到了寒冬之中,来往的宫人不敢多交谈一句。
上一次病醒之后,太后训斥了陛下和六皇子,不知道这次醒来,会不会迁怒于人。
太后昏睡了一天一夜,终于睁开眼睛,慈宁宫瞬时犹如煮沸的开水一般活跃起来。
煎药时,小言颇为担忧地看着明姝。
如今在太后身边最近的就是四小姐和五殿下,若太后要训斥,十有八九要轮到他们。
太后初醒,神志昏昏,但终于能将药喂进去。就这么又守了两日,太后终于能发出一些轻微的声音。
病情如之前一般,慈宁宫的人到底有了些经验,明姝也变得更加轻车熟路。太后一擡眼,明姝便能知道她要做什么。
又过去了半个月,院子里的牡丹开花了。
太后的身体终于恢覆到昏厥之前。这一回依然有外臣请见,但太后一个也没见,只是让人将院子里的牡丹移栽到窗下,每日到窗边赏花。
晴了几日,园子里的牡丹开得又鲜又艳。可是好景不长,天际忽然有大片乌云漫过来,伴随卷卷狂风,园子里的牡丹枝被吹得摇摇晃晃。
明姝见状,赶忙吩咐道:“去给牡丹支个棚子。”
“不。”太后轻吟一声,重覆道,“不用。”
明姝听清楚了,心中虽有诧异,但不敢表现出来,只是颇为担心地望着摇摆的牡丹。
大雨终究落了下来,风雨混着泥土的气味很快透进窗子。
萧以鸣走上前,低声劝道:“皇祖母先回去歇下吧,外面凉。”
明姝和萧以鸣都记得太后第一次重病昏迷,便是在春冬交替丶温度变化之际,因而在这段天气变化莫测的时间里一直陪在太后身边,以防再次出现新的状况。
老太太慢慢地转过眼珠,直直地盯着萧以鸣,同样地带着审视。
这种眼神,明姝很熟悉,前面一段日子太后常常用这样的眼神注视着她。
“鸣儿。”太后声音有些沙哑,“你还记得你的母后吗?”
萧以鸣楞了一下,立即垂下眼去:“……儿臣记得。”
少年垂着头沈默,高大的身影顿时显得有些颓唐。
“李皇后端方淑贤,才教导出你这样乖巧的孩子。”太后轻微地摇了一下头,“她走得太早,让你吃苦了。”
少年没有说话,只是在太后身边跪下,高大的身影顿时矮了一截。
“……好孩子。”太后擡起手,在他后背拍了拍。
即便强压着震惊,明姝还是没忍住睁大眼睛。她见过萧以鸣各种冷漠丶疏离丶愠怒的模样,在她印象中他既强大,也傲慢,却没想到他还有这么乖顺的一面。
看样子,太后似乎很喜欢他这样。
她似乎知道萧以鸣是如何讨得太后欢心的了。
明姝在旁边僵站着,片刻,老太太锐利的目光扫过来,她一时无措,也学着样子跪在她的腿边。
她听见老人轻笑一声。
外面的雨势变大了,劈里啪啦将一切其他的声音抹去,太后擡了一下手指,轻慢地道:“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