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
简云桉艰难挪动发软的双腿,才哆哆嗦嗦地在桌旁坐下,尹冰旋就杀了进来。
她没叫婢女跟着,眉目间拢着抹尴尬的不安,进门就叫静和退出去闭紧了门。
房门隔绝了光线,简云桉跟这位气场强大的婆婆相对而坐,昨夜又刚睡了她的宝贝儿子,怂怂地咽了口唾沫。
“云桉,那什么……我有话就直说了。”
简云桉有种不祥的预感——尹冰旋说话向来直接,这回连她都事先提醒,将说的话定不一般。
果然,尹冰旋提醒完就大马金刀地问:“昨晚你跟星延成了么?”
“啊?”简云桉不防她这么直,足楞了好几秒才点头:“嗯……”
“那就好。”尹冰旋明显松了口气,面色一缓,跟她解释:“星延十岁之前,我们都住在景府,那时我跟将军关系不睦,将军大多宿在妾室房中。她们自恃得宠,时常来我们跟前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听到这儿,简云桉心头冒火:“您怎么能由着她们欺侮?”
“我自然不会,所以我好好教了她们做妾室的本分,也因此被景家老夫人打入妒妇一列。”尹冰旋平淡略过当年辛酸,此刻在简云桉面前的是一张雨打风吹后无坚不摧的脸。
说到这儿,尹冰旋停顿少顷,脸上蓦然显露一道温柔的裂痕:“星延有些少年老成,从小把府里女人们的乌烟瘴气看在眼里,对男女之情一向不怎么上心。你们成婚前我担心他不通房事,洞房时要闹笑话,当时还特地塞给他一摞启蒙画册。”
“这孩子,嘴上说着不要,”尹冰旋笑笑:“看来背地里还是下了功夫研习的。”
“研习”二字用在此处颇有些微妙的尴尬,简云桉的记忆顺着这份尴尬往前翻,又想起昨夜和景星延的羞羞。
难怪他先头那次只四五分钟,原是第一次啊……
送走尹冰旋,简云桉再无睡意,脑子里都是从她话里捕风捉影到的景星延的童年。
她翻出那只搁置多日的仲夏星夜图瓷盘,提笔又在湛湛夜空里添了朵粉红色的云。
云朵张开温暖柔软的怀抱包容星星的每一个棱角,星星也点亮云层的每一处晦暗与阴霾,云与星彼此靠拢,碰撞出火树银花……
至此,画了月馀的盘子总算彻底完成了。
今日刑部事务格外繁忙,但景星延提前打点好下属,赶在黄昏回了家。
他进门时,正见简云桉趴在餐桌上对着满桌珍馐发呆,丝毫未觉察他的到来。才亲近过的小夫妻总是下意识黏糊,他沈了一日的面色有所缓和,在她背后兜了个来回,见她仍未察觉,终于凑到她耳边兀地发问:“在想什么?”
“你回来啦?”
景星延头回这么早回家,冷不防出声把简云桉吓了一跳。她有点惊讶,更多还是高兴,立即吩咐静和把下午准备的小蛋糕端上来。
蛋糕是现代的做法,景星延没见过,但她为他准备东西,他很高兴。
“这可是我亲……亲口吩咐厨房做的,男孩子不开心的时候就要吃甜滋滋的小点心。”简云桉前世作为现代大小姐,职业就是念书跟啃老,闲得发慌时喜欢看做饭小视频,她十指不沾阳春水,许多美食做法却在脑子里烂熟,这小蛋糕确是她一步步口述步骤教厨子做的。
“不开心?我并没有。”景星延来时的确心情不豫,可在进门前已将不愉快抛在了外头,一切不良的情绪都不该产生在房中这一隅净土。
“那以前总有吧,算我补给你的。”说这话时,简云桉觉得自己真是将小仙女的真善美发扬到了极致,景星延听了一定要感动死了!
而景星延并没有,他甚至搁下小匙,凝眸打量起简云桉的神情:“你不会……是想拿这个抵一次债吧?”
简云桉:!!!果然,内心邪恶,看什么都有那么点目的不纯。
可恶,她刚刚茶饭不思畅想景星延的过往时,脑子究竟是抽了什么疯才把他跟“没人疼没人爱的可怜巴巴小委屈包”联系在一起?
“不吃就算了,”简云桉当下不大想跟他继续探讨“还债”这一羞耻话题,高贵冷艳地作势要抽走小盘子:“昨天还说要我多关心你,今天又不领情,朝令夕改,朝三暮四,反覆无常!”
“我错了,夫人。”或许仍念着昨夜温存,又或许心情委实欠佳,景星延一向不带毒不说话的嘴今日软话张口就来,他把盘子跟作势要走的简云桉一齐挽下,拉着她的手说:“我们一起用晚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