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河的晨雾像一匹揉皱的灰绸,林溪的船桨搅动着墨绿色的江水。弟弟林桦蜷缩在乌篷船尾,茶色长衫下渗出的血迹在木板上晕开,像极了南京城破那日紫金山上的晚霞。
"阿姐的枪法比从前慢了三分。"林桦咳嗽着解开青天白日勋章,铜制背面嵌着的镰刀锤头在雾气中泛着冷光,"三年前在中华门,你教我的莫辛纳甘抵肩射击要诀,倒是救过英国记者的命。"
林溪的指尖抚过船帮的弹孔,那是去年刺杀汪伪要员时留下的。她望着弟弟苍白的面容,突然想起1937年那个暴雨夜——十五岁的林桦攥着她的衣角缩在防空洞里,头顶是日军轰炸机凄厉的呼啸。
"这怀表怎么会在你手里?"她举起从顾慎之尸体上找到的鎏金怀表,表面弹痕与记忆中父亲书房抽屉里的那块完全吻合。
林桦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扯开衣襟,胸口狰狞的刀疤下埋着半枚弹片:"南京突围那日,教导总队的周教官临终前塞给我的。他说...说这表里有戴局长放弃南京的密令。"话音未落,远处传来汽艇引擎的轰鸣。
五艘日军巡逻艇呈扇形包抄过来,探照灯刺破晨雾。林溪抓起船板下的勃朗宁手枪,却发现撞针不翼而飞——这枪昨夜分明是明楼亲手检查过的。
"趴下!"林桦突然扑倒她。子弹擦着发梢掠过,在乌篷上撕开一道裂口。借着月光,林溪看见弟弟后颈的刺青:青天白日徽记下藏着"CCP-1938"的暗码。
汽笛声骤然撕破江面。挂着意大利国旗的"马可波罗"号货轮横插进战局,甲板上的明台挥舞着红蓝双色信号旗。林溪认出这是教导总队撤退时用的旗语:"三点钟方向,接应。"
货轮底舱的铁门轰然开启,二十支汤普森冲锋枪从射击孔伸出。林桦突然夺过船桨,在掌心旋出个漂亮的枪花:"阿姐还记得父亲书房暗格里的《海国图志》吗?真正的密电码本在——"
爆炸掀起三米高的水柱。林溪拽着弟弟跃入刺骨的江水,意大利水手抛下的绳网缠住她的脚踝。货轮底舱里堆满印着瑞士红十字的木箱,撬开却是成捆的《新华日报》,油墨间夹着带血的中央特科联络名单。
明台的白西装沾满煤灰,他将威士忌浇在烫伤的右手:"三小时前,南田洋子查封了法租界公董局的档案室。他们在找1938年武汉会战时的防疫记录。"
林溪的瞳孔猛地收缩。她想起三天前在广慈医院停尸房,那些鼠疫死者腋下的黑斑与眼前的报纸照片如出一辙——1938年10月,日军攻陷武汉时曾在金口水源地投放霍乱菌。
"这不是简单的细菌战。"林桦突然用手术刀划开木箱夹层,取出发报机零件,"戴笠与石井四郎签过'特别交换协议':军统提供战俘,731部队分享研究成果。"他摊开掌心,五枚不同制式的弹头在油灯下泛着幽光:"这些是从新四军烈士遗体取出的,弹道轨迹指向军统训练靶场。"
货轮突然剧烈震颤。底舱铁门被气割枪熔开个赤红的洞,南田洋子的声音裹着江风灌入:"林小姐应该不想让令弟变成第二个顾慎之吧?"探照灯照亮甲板,林桦的青天白日勋章正挂在南田的军刀柄上。
林溪的指甲掐进掌心。她摸到腰间冰凉的疫苗试管,突然想起佐藤军医解剖室里的福尔马林池——那些漂浮的头颅中,有一具的牙科记录与父亲书房暗格里的病历本。
法租界公董局的雕花穹顶下,林溪的护士服泛着消毒水的气味。她推着器械车穿过大理石长廊,车轮碾过《字林西报》散落的号外:"虹口突发怪病,疑为赤党投毒。"
太平间第三排冷柜泛着寒霜。林桦将氰化物溶液滴在显影过度的胶片上,1937年12月11日的密电逐渐浮现:"放弃紫金山防线,集中力量肃清亲共分子。"落款处的"雨农"二字,正是戴笠的表字。
"那晚教导总队苦等增援时,接到的却是炸毁军火库的命令。"林桦的镊子夹起片肺叶标本,炭疽菌形成的黑色坏死斑组成清晰的等高线,"阿姐知道这批军火后来去了哪里吗?"
窗外突然掠过探照灯的光斑。林溪掀开白布,顾慎之的尸体右臂针孔周围布满蛛网状溃烂——与她三小时前在"马可波罗"号上见过的疫苗反应完全一致。
"这不是霍乱。"林桦的解剖刀划开死者胃囊,腐液里漂浮着未溶解的胶囊,"芥子气混合炭疽的新变种,代号'樱花烙'。七十六号策反的军统人员都会被注射'疫苗',实际是慢性毒药。"
警报声骤然撕裂死寂。林溪将疫苗样本灌入暖水瓶,转身撞见佐藤军医——他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