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河的晨雾还未散尽，林溪的鞋跟叩在青石板上，回声惊飞了屋檐下的灰鸽。她望着对街的圣玛利亚女中，玫瑰窗折射的晨光恰好落在第三级台阶——那是与南方局特派员接头的暗号。

"林老师早！"女学生捧着琴谱跑过，发梢的栀子花香里混着油墨味。林溪翻开被塞入手中的《拜厄练习曲》，降B调段落被铅笔标注成莫尔斯电码："午时三刻，徐家汇藏书楼。"

藏书楼的樟木香裹着岁月沉淀的潮气。林溪的指尖抚过《本草纲目》的书脊，突然触到细微的凸起。厚重的典籍被整个抽出，暗格内躺着一枚青铜钥匙，柄端刻着仁济医院的院徽。

"令尊在1934年捐赠过解剖室全套器械。"管理员擦拭金丝眼镜，袖口露出半截烧伤疤痕，"他嘱咐这把钥匙只能交给看得懂《灵枢经》的人。"

林溪的后背渗出冷汗。父亲书房确实有套宋版《灵枢经》，扉页夹着教会医院的平面图。她握紧钥匙，耳边回响起父亲临终的呓语："寅时三刻...停尸房第三柜..."

突如其来的嘈杂打断思绪。窗外，七十六号的特务正在盘查路人，领头者手中的照片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正是她今晨在亨得利钟表行见过的掌柜老许。

仁济医院的地下走廊回荡着推车轱辘声。林溪扮作护工潜入停尸房，寒气顺着白大褂钻进骨髓。第三号冷柜的锁孔与青铜钥匙完美契合，柜门弹开的瞬间，福尔马林的气味中混入了淡淡的硝烟味。

黑色公文包静静躺在裹尸布里。林溪解开铜扣，泛黄的《病理记录》中滑落半张戏票——1933年天蟾舞台《霸王别姬》的座次票，背面用针灸穴位图标注着经纬度。

"原来林医生也爱听程砚秋。"阴恻恻的嗓音在身后炸响。南田洋子的军刀抵住她后腰，刀柄镶嵌的翡翠正闪着监听器特有的红光，"令尊当年在这间停尸房，可是给戴先生做过场精彩的手术。"

林溪的余光瞥见通风口晃动的影子，突然将《病理记录》抛向空中。纸页纷飞间，她旋身踢翻推车，二十具尸体如多米诺骨牌般倾倒。南田挥刀劈开坠落的解剖台时，明台从气窗甩进绳索，林溪抓住绳端腾空而起。

"去徐家汇天主堂！"明台的声音混着枪响传来。林溪在荡过拐角时，看见老许被特务按在墙上，他沾血的手指正用德文密码敲击墙面：小心钟楼。

徐家汇天主堂的彩绘玻璃将夕阳切成血色菱形。林溪按戏票背面的坐标找到第13排7座，长椅底部的暗格内藏着镀金十字架。当她将十字架插入祭坛浮雕的凹槽时，整面墙缓缓移开，露出通往地宫的旋梯。

地宫烛火映照着成排的樟木箱。林溪撬开箱盖，美制电台零件与德式显微镜泛着冷光。最里侧的铜匣刻着林家族徽，匣内羊皮卷上的蝇头小楷令她窒息："民国二十二年，戴雨农手术取出左肺弹片，术中发现其心脏异于常人..."

突然响起的管风琴声吞没了呼吸。明楼坐在琴凳上，指尖流淌的《圣母颂》忽而转成《国际歌》旋律："令尊不仅是优秀的外科医生，更是南方局最杰出的密码专家。"

烛影晃动间，林溪看见父亲年轻时的照片贴在情报网上，与他并列的还有戴笠青年时期的军装照。泛黄的电报底稿显示，1934年医院大火前夜，父亲曾向南京发送过"暴雨将至"的预警。

"戴先生的心脏在右侧。"明楼掀开琴谱，露出手术记录的手绘图，"这就是他能在南京刺杀中假死脱身的原因。"

地宫突然剧烈震颤。南田洋子的狞笑从通风管传来："真是感人的认亲场面。"林溪抓起铜匣奔向暗道，却在石阶上踩到黏稠液体——燃油正从砖缝渗出，火舌瞬间吞没了百年古籍。

明台驾驶道奇轿车撞开铁栅栏的刹那，林溪抱着铜匣跃入后座。后视镜里，天主堂钟楼在爆炸中倾塌，青铜十字架直插进戴笠巨幅画像的左胸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