衢州城西乱葬岗的薄雪泛着青灰，野狗撕咬腐尸的呜咽声里，林溪从尸堆中挣出半截身子。左臂溃烂的伤口爬满蛆虫，腰间藏着的怀表却完好无损——停摆的时针指向三年前南京陷落的时刻。

跛脚老丐递来破碗，浑浊米汤映出她毁容的左脸。碗底新刻的刀痕组成青帮暗语："申时，水亭门当铺赎玉镯。"林溪扯下死人耳环，熔化的金水填平表盖弹痕，露出"金陵造币厂"的暗记。

当铺掌柜的放大镜闪过寒光："死当还是活当？"林溪将玉镯按在《申报》头条"皇军鄂西大捷"的标题上，油墨显出新字："戴雨农已抵恩施，速除。"

后院地窖堆满印着"瑞士精密仪器"的木箱。撬开第三箱，成捆的汉阳造泡在桐油里——枪栓撞针处均刻着新四军修理厂的三角徽。林溪抚过冰冷的枪管，忽闻头顶传来日语对话："...衢州细菌战效果欠佳...需改用霍乱..."

常山陆军医院飘着刺鼻消毒水味。林溪扮作清洁工擦拭走廊，耳畔传来熟悉的《渔光曲》口哨——曲调转折处暗藏摩尔斯电码："四号手术室有变。"

手术台无影灯下，南田洋子正在解剖"暴病身亡"的国军战俘。林溪的拖把触到排水沟，暗红血水裹着黑色絮状物流淌——正是半年前衢州鼠疫菌的变异体。她假意打翻水桶，污水泼向配电箱的刹那，手术室陷入黑暗。

"抓住她！"南田的军刀劈开帷幔。林溪撞破气窗滚进煤堆，怀中紧攥的病理报告沾满血污。翻至末页时瞳孔骤缩：戴笠的私章赫然盖在"特别移送"文件上，日期标注着本月十五日。

城墙根传来三声夜枭啼鸣。明台的黄包车从暗巷闪出，车帘缝隙露出《新华日报》残页："鄂西告急，速查江防。"

九江码头货轮的汽笛惊起江鸥。林溪的搬运工号牌刻着"昌记商行"，麻袋里却非桐油而是德制防毒面具。监工藤田的皮鞭抽裂她后背旧伤，却露出暗藏的国军飞鹰纹身——正是三年前南京突围时的身份标记。

"女工头！三号舱漏水！"学徒阿旺的衢州土话暗藏警报。林溪钻进底舱，二十个印着"满洲矿业"的铁箱渗出黄绿色液体。她蘸取液体涂在怀表盖，显影的分子式令她战栗：这是比芥子气更毒的"茶毒一号"。

子夜涨潮时，明台驾渔船靠近右舷。两人将磁性炸弹吸附在吃水线下，倒计时设定为拂晓日军换岗时。江风忽送来日语口令，林溪缩进救生艇，望见南田洋子正在甲板查验货物清单——她缺失的右耳用金环修补，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鄱阳湖芦苇荡的晨雾裹着血腥。林溪伏在渔船底舱，染血的《阵中要务令》写着："三月十八，日军总攻鄂西。"她将情报塞入鱼鳔，绑在信鸽脚环的手帕却是三年前南京教会医院的标识。

湖心岛突然枪声大作。青帮的快艇挂着意大利旗横冲直撞，船头架设的马克沁机枪扫向日军巡逻艇。杜月笙的翡翠扳指在望远镜里反光，他身旁的国军参谋竟是诈死的陈振武。

"林小姐别来无恙？"南田洋子的汽艇切开浓雾，刀尖挑起浸油的渔网，"令尊当年救过岗村将军，你本该在帝国陆军医院当护士长。"

林溪冷笑点燃火柴，火舌顺着缆绳烧向毒气箱。爆炸掀起的巨浪中，她看见明台驾驶着挂青天白日旗的炮艇撞向南田座舰——那正是南京保卫战沉没的"海琛号"残骸打捞改造。

宜昌城墙在暮色中岿然不动。林溪趴在残破的川军战旗下，望远镜里日军正在组装"茶毒一号"发射器。她将最后的情报刻在子弹壳上，塞入阵亡传令兵的牙关。

"女娃子快走！"独眼老兵拽她进防空洞，"戴老板的人要清洗门户！"

戴笠的别动队突然从侧翼包抄。林溪滚进战壕，中正式步枪的枪栓竟被焊死——与三年前南京军火库的陷阱如出一辙。她扯开领口，绑在胸前的怀表引信滋滋作响。

"父亲教过我，"她迎着弹雨冲向毒气炮阵地，"有些手术...需要连病灶带腐肉...一并切除！"

爆炸气浪吞没夕阳时，残破的《良友》画报在硝烟中翻卷。1943年3月的长江风里，永远凝固着某个无名女子破碎的怀表，与万千同锈的刀枪一起沉入江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