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河的冰碴在晨光中碎裂,林溪裹着粗布头巾,望着慈幼院新漆的“仁爱堂”匾额。指尖抚过门柱弹痕时,三年前坠江的寒意突然刺入骨髓——那日爆炸的紫色毒雾里,是老金的苗刀斩断缆绳,青帮渔船将她拖出黄浦江。
“林医生,西厢房的药不够了!”护工阿香抱着空药箱跑来,袖口沾着磺胺粉末。林溪掀开地窖木板,成箱的“联合国救济药品”标签下,德文批号与父亲实验室的茶毒档案如出一辙。她蘸取药粉抹在《本草纲目》夹页,显影的分子式令她窒息:这批盘尼西林混入了神经麻痹毒素。
“阿姐,戴老板的船今晚靠十六铺。”老金闪进院门,苗刀挑开麻袋,露出半张货运单,“二十车皮东北高粱米里,藏着美军给的‘新式农机’——实为声波共振器。”
林溪的指甲掐进掌心。货单末尾的频段代码3270kHz,正是她颅内残留发报机的激活频率。三年来每逢阴雨,右耳后那道手术疤便突突作痛,像无数根钢针刺入神经。
---
霞飞路咖啡馆的留声机卡在《夜来香》第三小节。明台展开《申报》,头条“沪上霍乱疫情可控”的标题下,铅笔勾画的黄浦江豚暗纹泛着潮气。卖花女递来凋谢的白兰,花蕊里卷着微型胶卷:日军遗留的沪西监狱平面图,红圈标注“地下三层,特殊实验体”。
“林小姐的命真硬。”戴笠的阴影罩住卡座,“令尊改良的茶毒配方,正好用来治治共匪的‘心病’。”他推过镀金烟盒,内衬印着UNRRA货轮航线图——终点赫然是苏北重镇淮安。
林溪突然掀翻咖啡杯,褐液在桌布洇出“仁济医院”四字。戴笠的瞳孔骤缩——那是三年前她与父亲最后的实验室。趁侍应生擦拭桌面,她已闪入后巷,怀中《本草纲目》的夹页掉出半张X光片:自已颅内的发报机旁,竟多了一枚未爆的日军微型炸弹。
沪西监狱地下三层的霉味裹着福尔马林气息。林溪撬开通风管,二十具盖白布的尸床列阵如棋。掀开第五床的瞬间,她浑身血液凝固——尸体的右脸溃烂与自已左脸的疤痕完全对称,胸牌写着“林田溪子,东京帝大医学部,1938年入组”。
“姐姐终于来了。”南田洋子从暗处踱出,机械假肢敲击水泥地,“父亲说过,完美的实验需要镜像标本。”她掀开尸布,三千份茶毒档案在手术灯下泛着冷光,扉页盖着戴笠私章:“特别移送:苏北地区。”
林溪的袖箭刺向南田咽喉,却被机械臂钳住手腕。混战中尸床翻倒,玻璃罐里的霍乱菌株滚落碎裂。她抓起酒精灯掷向档案柜,火舌吞没纸页时,南田的狂笑淹没在警报声里:“这些副本早装在UNRRA的药箱里了!”
十六铺码头的探照灯割裂夜幕。林溪攀上UNRRA货轮桅杆,成箱的“农机零件”正被吊入舱底。老金带青帮弟子撞开仓库门,苗刀劈开木箱——美制声波发射器的频率盘锁死在3270kHz。
“阿姐,慈幼院的娃们……”老金突然闷哼倒地,后背插着戴笠的镀金匕首。林溪扯开阴丹士林布衫,绑满腰间的茶毒解药试管叮当作响:“给孩子用的药,怎能染血?”
爆炸气浪掀翻货轮时,她抱着老金跃入江心。浑浊的水流中,颅内的发报机突然激活,3270kHz的摩尔斯码刺入神经:“苏北……淮安……春分……”
外滩海关钟声敲响七下,晨报刊登:“联合国货轮意外失火,沪上防疫形势好转。”配图里,慈幼院孩童举着新领的磺胺药瓶,背后墙上的《良友》画报微微卷角——林溪模糊的侧影旁,多了一行油印小字:“仁者不忧,勇者不惧。”
明台将半枚红星胸针埋进教堂墓园,碑文新刻:“医者林溪,殁于民国三十五年春。”转身时,晨雾中隐约传来《茉莉花》的琴声,某个头戴纱巾的女子正给乞丐分发药包,右耳后的疤痕在阳光下泛着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