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河的晨雾裹着药香,林溪将最后一片磺胺压进蜡封,指尖抚过慈幼院砖墙上新结的蛛网。三日前那场爆炸的耳鸣仍在颅内嗡响,3270kHz的摩尔斯码像钢针般刺痛神经:"淮安春分,急需破伤风血清……"
"林大夫,西街米铺送来二十袋面粉。"护工阿香撩起门帘,袖口沾着可疑的白色粉末。林溪用银簪挑起粉末轻嗅——苦杏仁味混着火硝气息,正是父亲笔记中记载的炸药成分。
她猛然起身,青瓷药钵"当啷"摔碎在地:"让孩子们撤到地窖!快!"
霞飞路米铺的算盘珠噼啪作响。明台抓起一把新米,指腹摩挲到细微的颗粒感——美军TNT炸药特有的晶体结构。"戴老板给饥民送炮仗?"他冷笑着掀翻柜台,成箱的"面粉"下露出德制定时装置,"这可不是救济粮该有的馅儿。"
"明先生还是这般不解风情。"戴笠的镀金烟盒滑过桌面,内衬地图标注着淮安周边村落,"三百吨炸药换五千支盘尼西林,这买卖能救多少百姓?"
明台的枪管挑起烟盒,黄铜弹壳在阳光下泛着冷光:"用孩子当人质的买卖,我嫌脏。"
玻璃橱窗突然炸裂。林溪撞进店铺,额角的纱布渗出血迹:"慈幼院的地窖…孩子们…"话音未落,米袋后的炸药红光骤亮。
黄浦江的浪头扑向十六铺码头,林溪将昏迷的阿香拖上青帮舢板。老金扯开浸透江水的长衫,露出腰间捆绑的茶毒解药:"阿姐先走!戴笠的人封了外白渡桥!"
"一起走!"林溪抓住他手腕,三年前南京突围时的刀疤仍在发烫,"不能再让你……"
"当年你从尸堆里刨出我,这条命早该还了!"老金劈手斩断缆绳,舢板被浪头推向江心。他转身迎向追兵,苗刀在暮色中划出弧光:"告诉明台——慈幼院梧桐树下,有他要的答案!"
爆炸声震碎晚霞,林溪的银簪刺入掌心。血色漫过阿香递来的《良友》画报,救济粮车照片背后新添墨迹:"明晨七时,徐家汇教堂忏悔室。"
徐家汇教堂的晨祷钟声里,林溪的指尖划过忏悔室木纹。第三块松动的木板后,染血的琴谱夹着半张X光片——自已颅内的微型炸弹旁,多了一圈德文刻痕:"春分日激活。"
"你该让我早点知道。"明台的影子罩住彩窗,枪管还沾着码头硝烟,"三年前南京中央医院,你为我取子弹时……"
"那时你说'医者不问来路'。"林溪猛然转身,纱布下的伤疤微微抽搐,"现在要改规矩了?"
明台的手悬在半空,最终落在她肩头:"我要你活着看到天亮后的上海。"
管风琴突然奏响《圣母颂》,暗门应声而开。戴笠的枪口抵住明台后心:"好一对乱世鸳鸯,可惜林医生颅内的炸弹更爱听贝多芬。"
慈幼院梧桐树的根系盘虬如网。林溪跪在树洞前,老金临终塞入的油纸包已然泛潮。父亲的手札残页记载着:"茶毒解药需以人血为引,尤以直系亲缘最佳。"她望向玻璃罐中暗红的液体——三年前坠江时搜集的南田洋子血液样本。
"阿姐不可!"明台夺过手术刀划开自已手腕,"用我的血!"
"你疯了?"林溪扯下纱布按住他伤口,"这不是简单的输血……"
"三年前你救我时,我说过这条命是你的。"明台反扣住她颤抖的手,"现在我要你活着——这是命令,也是请求。"
血珠滴入试剂瓶的瞬间,青烟腾起。林溪颅内的发报机突然尖啸,3270kHz的摩尔斯码转为清晰人声:"春分将至,淮安十万百姓等你的药……"
外滩海关大钟敲响正午,明台将最后一箱解药搬上渔船。林溪的白大褂在江风中翻卷,袖口的血渍已洗成淡樱色。
"上船吧。"明台向她伸出手,"淮安需要医生。"
"我需要留在这里。"林溪退后半步,将磺胺药箱推向他,"慈幼院的地窖还有三百个孩子,他们的疫苗需要每日注射。"
"林溪!"明台第一次喊她全名,"你颅内的炸弹……"
"春分日还有七天。"她将银簪插入发髻,转身走向废墟中的十字架,"足够教会阿香怎么用显微镜了。"
渔船的马达声渐远,林溪展开染血的《良友》画报。孩童笑脸旁的新添批注在阳光下显影:"梧桐年轮藏秘道,频段改至4370kHz。"她抚过树下青石,三年前埋下的红星胸针正破土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