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傍晚,天色迅速黯淡下来,阴云压在京城上空,令原本就肃杀的风景愈发晦暗。锦衣卫四骑疾驰出南门,转向官道东侧的小路。沿着路两旁的枯草,不断能看见隐约几家灯火亮起的货栈。再向前,就是一个依傍运河的小码头——这一带往来商船和客船不少,一到深夜更是鱼龙混杂。
沈易与柳如絮纵马奔行,身后跟着两名缇骑。风刀般的冷意扑面,吹得沈易耳根发麻,但他依旧咬牙挺住。
此时太阳已经完全隐没,远处的河堤上朦朦胧胧像笼着一层灰白雾气。马蹄声在低洼地面上“哒哒”回荡,一种莫名的紧张感油然而生:**漆黑夜色、运河码头、未知的嫌疑船……**沈易心里暗自警惕,隐隐感觉这趟任务绝不会简单。
柳如絮的马跑在最前,始终保持笔直的背脊。大约两刻钟后,她缓缓放慢速度,向后招手示意:“就快到了,小心行事。”
沈易凝目望去,前方的道路开始变得泥泞潮湿,夹杂些腥味。路尽头灯笼零零落落地挂在几根木桩上,映照出一片忙碌的岸边——这就是河运码头。几艘大小船舶停靠在岸侧,水波拍打船舷,发出低沉的“哗哗”声。偶尔能听到装卸工人和客商的叫喊,但因寒冷季节,夜里码头人并不算多,显得空旷而阴冷。
柳如絮一勒马,低声嘱咐:“你们三人,先收拢马匹。沈易跟我一起,别惊动无关船只。”
两名缇骑点头答应,把马匹牵到稍后方的栈桥拴好。沈易下马时,肩头伤口因路途颠簸而传来钝痛,他吸了口气,用力撑住身体,努力不让自己显得太虚弱。那天在暗牢里险些被刺客杀死的记忆还清晰无比,此时更不敢放松。
“根据顾大人线报,嫌疑船约莫三桅,挂浅青色船帆,夜间载货不明,船头或有奇怪的标志。”柳如絮边说,边用眼角余光环视周遭,“我们先找到它,再寻机登船检查。”
沈易轻轻点头,侧目打量码头场景:
岸边堆放着几大捆渔网,散发出鱼腥与河泥混杂的古怪味道;
不远处,有零散的摊贩收了摊子,背着草篓离去;
几个水手模样的人蹲在船头嘀嘀咕咕,好像对新到的他们颇感疑惑。
更远处的堤坝上,则半隐着几座低矮的木棚,或许是杂物仓库,也可能是某些临时歇脚之地。
夜风带着微醺的潮湿扑来,给人一种沉闷的压迫感。沈易忽然觉得,这码头夜景与自己前世在现代见到的城市港口并不相同,反倒是多了古代社会特有的那种人心晦暗。仅有寥落灯笼摇曳,照不透隐藏在阴影里的秘密。
“走。”柳如絮低声。两人并肩往前,脚步踩在湿滑的木板码头上,发出“吱呀”声。
他们先后巡视了两艘停靠较近的货船,一艘是运送米粮的漕船,一艘正要启程的杂货商船,都没发现“浅青船帆”或可疑标志。船老大见到“飞鱼服”,吓得连连哈腰,不敢造次,还唯恐被扣押。沈易和柳如絮懒得多说,问过几句船名来历就离开了。
再往码头偏僻处走去,灯火愈发稀少,岸边仅剩几只残破渔船,似乎无人看管。河水在黑暗中散发出一阵阴寒,偶尔有几条不知名水鸟在水面上掠过,发出低哑的啼叫,听得人心里发毛。
沈易皱眉道:“会不会那艘船还没到?或者他们更换了船帆,故意隐匿?”
柳如絮摇头:“也许。但顾大人说了,那群人仓促间不可能准备太多变换,况且夜间不便临时更换船帆——你看!”她声音忽然压低,目光锁定前方不远处的一艘三桅船,船体略大,帆正收拢着,却能看到帆布颜色隐隐带青,船舷贴着一排木桶,似乎正在装卸货物。
沈易顺着她视线看去:那艘船靠在码头末端的低岸边,远离其他船只,灯光不明。甲板上似有人影晃动,但隔着十余丈距离,看不清细节。偶尔听到几句低低的喝骂声,让人感觉这儿并不平静。
“就是它吗?”沈易心里一紧,“要直闯?”
柳如絮沉声道:“顾大人说过,此船嫌疑极大,货仓可能藏着见不得光的东西。我们要先确认情报,若对方抗拒,就可强行检查。你小心些,若见势不妙,先保命。”
沈易稍感意外:看这冷面女校尉的做派,似也担心他的安全。但此时他无暇多想,顺着柳如絮的示意轻轻摸近。
两人脚步放缓,小心避开堆放在地的残破渔网和空筐,尽量不惊动对方。他们潜行至距离那艘三桅船不过七八丈远的一处木桩后,躲在船侧的阴影中。沈易抬头仔细看去,果然见那船头画着一个奇怪的图案,像是某种猛兽张口,也或许是随手涂抹的符号。更醒目的是船板上放着几只木箱,箱面隐隐带着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