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费通一把揪住陈默的衣领，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对方脸上，“你！亲自带人！给我盯死那个苏影！她两次‘无意’泄密，一次引我们去积善里扑空，这次‘铁头’的死，跟她有没有关系？！就算没关系，也要从她身上撕开口子！给我盯死她！查清她所有接触的人！所有去的地方！所有写的文章！发现一丝可疑，立刻抓人！严刑拷问！！” 他这是在发泄，也是在转移责任，更是将苏影彻底推向了风口浪尖！

“是…是！队长！”陈默被勒得几乎喘不过气，眼中怨毒更深，却也燃起一丝病态的兴奋。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对那个狡猾的女人下手了！

费通松开陈默，如同耗尽力气般，踉跄着退后几步，重重跌坐在唯一还算完好的转椅上，胸膛剧烈起伏，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上华丽的吊灯，喃喃自语，声音却冰冷得如同九幽寒风：

“李岸…钟怀远…你们不是能打吗？不是能藏吗？老子就用整个上海滩的血…把你们淹出来！看是你们的骨头硬…还是老子的刀快！” 办公室内死寂一片，只有他粗重的喘息和窗外隐约传来的、象征白色恐怖升级的警笛声，凄厉地撕裂着夜空。

西林路据点。

小陈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台破旧的矿石收音机，经过老王一番摆弄，竟能断断续续收到一些电台广播。他兴奋地将耳机凑到钟怀远耳边。

“…本台最新消息…昨日下午，法租界同福里街区发生恶性枪战及爆炸事件…造成多人伤亡…现场发现数名身份不明男子尸体…据警方初步调查，疑为帮派仇杀…租界当局己加强戒备，呼吁市民提供线索…”

广播里那故作镇定的官方辞令，听在据点内众人耳中，却如同胜利的凯歌！帮派仇杀？哈！这拙劣的掩饰，恰恰证明了敌人的心虚和红队行动的雷霆万钧！

钟怀远虚弱地睁开眼睛，听着广播，苍白的脸上艰难地扯出一抹笑意，声音微弱却清晰：“…打得好…打得…解气…” 他看向站在窗前的李岸，眼中充满了信任和期待。

李岸转过身，昏黄的灯光映照着他坚毅的侧脸。他走到钟怀远身边，蹲下身，握紧战友冰冷的手，声音沉稳而充满力量：

“怀远，安心养伤。‘铁头’只是开始，屠百川那条老狗，还有费通那条疯狗，欠下的血债，咱们一笔一笔跟他们算！他们越疯狂，越说明他们怕了！白色恐怖吓不倒我们，只会让我们的刀，磨得更快！” 他眼中闪烁着洞悉敌人虚弱的锐利光芒，那是一种在血火淬炼中愈发坚韧的、属于真正战士的智慧与勇气！

法租界，苏影那间充满书卷气的公寓，此刻却如同被无形的铁笼禁锢。窗外，梧桐树影婆娑，阳光明媚，却驱不散室内的冰冷与窒息感。苏影站在窗边，纤细的手指撩开厚重窗帘的一角，目光看似随意地投向楼下街道。

一辆黑色的雪佛兰轿车，如同沉默的棺椁，静静地停在对街的梧桐树荫下。车窗贴着深色的膜，看不清里面的人，但那引擎始终未曾熄灭，如同蛰伏的野兽在低吼。公寓楼斜对面的咖啡店门口，一个戴着鸭舌帽、穿着灰色风衣的男人，己经“看”了整整一上午的报纸。街角卖烟的小贩，眼神总是不经意地扫向公寓的入口。空气中弥漫着无形的窥探与恶意，如同无数细密的蛛丝，缠绕在苏影周身，勒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知道，陈默这条毒蛇，带着费通的死命令，己经将她彻底锁定了！任何一丝异常，都可能成为被捕的借口！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寄出的信件、打出的电话，都可能被秘密检查。张世杰那温和却暗藏杀机的面孔，陈默那阴鸷如毒蛇的眼神，交替在她脑海中浮现，带来阵阵寒意。以身作饵，深入虎穴，如今虎穴的獠牙，己紧紧抵住了她的咽喉！

她强迫自己镇定，走到书桌前，铺开稿纸。笔尖悬在半空，却久久无法落下。写什么？还能写什么？任何流露真实思想的文字，都可能成为敌人的罪证；而刻意迎合的“动摇”文章，又让她感到灵魂的撕裂。她深吸一口气，最终只在纸上写下几个字：

《雨霖铃·夜读》

寒蛩凄切，对长灯灭，骤雨初歇……

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

借古人之愁绪，浇胸中之块垒。词句凄婉，意境萧索，通篇不言时局，只道离愁别绪、人生无常。这或许是最安全的伪装，也是最无奈的抗争。她将词稿仔细誊抄，装入信封。她知道，这封信寄出后，也必定会落入陈默手中。让他看吧，让他去揣摩这字里行间是否藏着密码或暗语！至少，这无懈可击的哀愁，能暂时迷惑那双毒蛇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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